他以史的眼光來看印度佛教思想的發展與演化,這在中國佛教界可說是創舉,前無先例的。同時,印度古代民族不重視歷史觀,所以寫印度佛教思想史,在時空上發生、發展的種種現象,就得仔細而精嚴的探索、斟商。所幸是,導師對於印度佛教思想的銜接、流變與演化,莫不「如數家珍」。他認為凡與史有關的,都有其確定的時空性,儘管世諦流布的無常、無實,但是,凡因緣所生法,卻都不能抹殺其相對的實性,從相對的、確定的時空中,觀察佛法是怎樣的接引眾生,適應世學,也同樣的觀察世學是怎樣的與佛法相互接觸,交相影響。久之,由於法門中缺乏見行卓特之士,世法滲透得、模糊得改變了佛法宗趣,佛教現象便龐雜、錯亂得極其混濫、低俗而邪惡,直趣滅亡末途!正大深廣而純淨的佛法思想,實為維繫、持續、長養、壯健佛法慧命的活素與動力。導師盡平生之力著眼、著筆寫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,從我的淺見看,乃是藉正思之力,積極而徹底的廓清、蕩絕邪思惡行。必須如此決毅,吾人才能永恆地記取痛切教訓,護持佛法,續佛慧命。

導師對印度佛教思想的勝解、深入,「全方位」的貫徹,以如此的學力、智思寫出來的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,不但將一切佛法精微的法源義脈,一股腦兒明明的的說了出來,也將不了義的法義,以雅正的筆調,予以適切批判,只是對那些荒誕、邪僻、穢惡的劣行,就加以嚴斥痛呵。他是將緣起──幻有與真實──性空等觀等學的。有為的緣起事相廣泛複雜,也普遍得無所不在,見得洞豁,說得透闢,寫得契入,談何容易!畢竟,他是深入緣起、直見性空的智者,從出世的空的正觀中,了無偏見地從無常、無我的法印中曠觀、精慮、正抉的一切,汰存與取捨的,均足以作吾人及後代借鑑。所以,我們讀了或研究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,知道印度佛法之所以興及所以亡,從佛法興起的源頭注力領會、體悟而奉持;從佛教衰滅的末途,誓志振刷、驚奮而撇脫,這些,都是我們當前亟應荷練的骨概與天職。

他以緣與空的知見寫成的《印度佛教(學)思想史》,從因緣的線索、脈絡中,將各個論題釐清得條貫井然。從性空的眼光與心量中,將各種論題的正負兩面,都敘列、擇別得周詳公平,取捨得不存絲毫愛惡情見,真可說做到了史家的特性──正直不阿,安危不計。憑這麼種史(家品)概、史識、史量寫出來的,當然沒什麼泛浮、繁褥之辭,也必然是不遺一法,不著一法。因此,他對根本佛法、初期大乘佛法、後期的虛妄唯識、真常唯心,乃至秘密大乘,他都細心、虛心研究,都重視其適時、適地、適機的攝化價值;講說或寫作時,也各各加以讚敬、勤學。因此,他一貫地倡踐「立本於根本佛法之淳樸,宏闡中期佛教(指初期大乘)之行解(梵化之機應慎),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,庶足以復興而暢佛之本懷也歟!」由此足證他的確具有一法不遺、一法不著的心量與眼光。但是,我們務要注意「梵化之機應慎」的那一句!因為這是他從根本聖教中掘發而體肯的卓絕正見,也是他生死以之的正行所在。他在「法毘奈耶」的閱究、體思中,就同親炙釋尊般的沐坐春風,感受到釋尊難以言喻的親切、平實;如此般的親切平實,他觀摩得極落實,效範得極透裡,三業也就自然的「法毘奈耶」化了。修究的根本宗趣、目的:「法律」作為身心的導照,身心成為「法律」的現行,這麼習應而交融一致,成為生活、生命、生死襯底帶頭的光與力,行與願,則成為永不敗壞的「法器」。言行上表現或存持的,則沒有什麼不著實際的理想,處處從事相上印證佛法,時時從事實上體念(體貼、體諒)眾生。他所說的「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」,大抵就這麼踏實起步的。這是從佛法核心上步步出發,也是從眾生惑業上念念關注。我們不要忘記:釋尊與及門弟子風雨無間地托缽行化,就是從這樣的核心與惑業上實教實導,理解了它,也就聯想到「中期佛教之行解」,業已在世尊當時展開實際表現了,只是一般急求自了者,看得太冷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