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師體質一向不強,可是他的智慧高度發達而純淨,意志極度昂揚而沉鎮,法性上見得徹,法相上辨得(允)當,生活得語默動靜不離佛法,整個身心佛法化了,因此他能說出或著出一般人所不能說不能著的。支持與激發他這番行願的動力:「少壯時代佛法的喜悅」。少壯時代是指初期大乘佛法,這是繼承根本佛法「緣起中道」而直顯空義(諸法本性寂滅),佛法的特質與理趣在此。他活在、做在這樣的特質與理趣中,忘卻老病疲累,把佛法的心肝與精髓、重點與難題,都能透底的掘出來,全盤的寫出來,對整個佛法交代得完全清楚,無遺無疑。他真當得起是個對三寶做了真交代的人!我們珍視、敬崇地接受如此的交代吧!

講到這裏,我忽然想起導師「四弱四強」中的第四種──執行力弱而理解力強。我們現在最缺乏、最急需的就是他那樣的理解。至於執行力弱,更有一番深義──化融了「自我氣魄」,(現代中國佛教內部自我氣魄太強烈了!)請沉下心來「三復」體味、激發吧!

導師這一生的徹底轉變,撥開整個佛法之門最靈通、最夠力的一把鎖匙:「慚愧」。他在家時,三論唯識已有了相當認識,所以到閩南佛學院只念了一學期,院方就聘他當教師。他只教了一學期,認為自己是來學的,現在就做老師,感覺到缺乏充分學力,學期一結束,就立刻回到普陀山閉關閱藏,精勤修學。經過那幾年的奮發修學,精致探究,若知若行,奠定了穩固根基。「慚愧」激發導師上進與深入的決心,也擴展了他遍讀廣徵的通識。他自稱偏重於「學問」──「如來學問念處」;這樣的「問學」,乃是諸佛的法身慧命所繫、所在處啊!要想深入完成這麼樣無上無比的學問,最必須、急需的──極大慚愧力。慚與愧所克治的──癡與愛,「慚」心激提得不背「正理」,「愧」心修習得直培「功德」。修學佛法,不論若僧若俗,或小或大,最急需而不可須臾離的,乃是大慚愧心。大乘佛法的深度與廣度極深極廣,缺乏大慚愧心的激發、驚奮,則怎也提不起來,擔不上去的,足見慚愧心的鞭策多麼重要!生死輪的停轉與佛法輪的活轉、常轉,轉得法輪的光輝輻射而遍照,非深驗、久發大慚愧心不成啊!

導師思想的總體歸結於「人間佛教」,他可說是人間佛教的首先掘發者、倡揚者。最易於、也善於理解而修學,從修學中漸次由「三賢十聖」而圓證佛道的,惟有欲界人間的人;肯定惟有人才能經歷劫修行於人間成佛,從史實看,釋迦佛就是最確實的見證;從根本聖教看「諸佛終不於天上成佛」,便否定了「天上成佛」的思想;天上成佛是「後期大乘」「佛天合一」的轉化與俗化,必須著力、罄力糾治,扭轉這樣的轉化、俗化,斥絕天(神)道的迷妄,倡踐「人事」的正行。從人事的熱誠施展中,把菩薩捨己為人的誓願發揮得直蕩充沛,發達得淨廓卓絕,不向天神(龍等)乞憐,不冀鬼物(謬稱「大光體」等)呵護,中國佛教才能突破天化與鬼化的陰霾籠罩、腐蝕,將佛法的「正覺之音」闡唱得宏喨雄壯,動人心絃而豁人腦海,中國佛教面目才會一新而永新,「氣勢」才會一振而永振,盡讓人們見到佛法特質:「淨化人間」、「人間成佛」。

末了,我想再說幾句話做結束:我們學佛法,活得、做得佛法成為興趣,蓄為行願,化為力量,發為光熱,必須如此的內能堅忍沉思,外能頓振猛提,視樂為苦不自了,觀樂致苦不自戀,我們才能成為一群有血有肉、無邪無畏、正之永正、健之永健的振得足願誓,挺得起脊梁,豁得透眼光,修得(親)切臉色,邁得開腳步的菩薩行者(不敗壞),佛陀傳人(不混濫),將「佛出人間」、「人間佛教」、「即人成佛」的大乘正宗,從捨身捨心的熱誠血汗、「少壯」精神的策發、闡倡、荷踐而證印中,將佛法永恆地推進無極!

一九九六年十月講於新州印順導師基金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