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於無始生死,無明所蓋,愛結所繫,長夜輪迴,愛結不斷,不盡苦邊」《雜阿含卷十》。「無明」、「愛」同是促進「輪迴」的兩大動力,想「盡苦邊」祗要「斷」除「愛結」就成了。約無明與愛的性質說:無明是潛伏而迷茫的,愛是躍動而熾烈的,它總是現行復現行,擾動復擾動的。有情不管在夢覺語默之間,愛的活躍總極自由的,由於其活動時間太多,染著力量特強,因此薰積的氣勢也就太厚了。理解了這,對愛為生死動力的問題就無疑問了。

從貪愛中所構成的一個個生命,這一個個的生命被貪愛濡染久了,貪愛就變成生命的本能了。從貪愛本能中所發出的業行,其結果當然還是歸結到貪愛上來,始終以貪愛為主體而感得的生命,從內至外的業行便始終不能清淨了。

生命是諸苦的集中點,身心是生命的別稱,諸苦相逼離不開身心,凡夫固然離不了,聖者也難免的,所不同的是「身苦(定力強、病緣少、宿業輕的不感到劇烈痛苦)心不苦」。對苦感到嚴重驚怖,主要是怕這個身受不了。但祗心而無身,並不就是沒有苦,像生到四空處的外道們,依然有「行(心念變易)苦」存在。身心實是一大苦聚,而愛是造成此苦聚的動力,「苦集者,愛等諸煩惱,愛是心中舊法,以是故佛說愛能生後身,故是苦因」《大智度論卷九一》。根本聖教中開示不愛「少有身(心)」,就因為這是愛的果體,一切苦都依此而有故。

「我愛」是一切貪愛之首,從現在的「我愛」而展伸到「後有愛」上,這本是有情很自然的傾向。我覺得:人類不但要求自己的家族、部族、國族無限繁衍而強盛;對新生命「自體圓滿」出現的要求卻特別繫念。許多宗教都極力提倡「來世」,這絕非妄逞臆說,而是順乎人類要求新生命的意欲而給以指引與安排,不過教義有偏正不同罷了。希望最大而意欲特強的人類,一世就算了總不甘心的,一切新計劃、新事業、新光燄總想藉著新生命而完成。極少的斷滅見例外。從淨願力中而撇脫欲染,在悲心與信仰精進的薰發中,為家族、部族、國族、世界的和樂、利益而努力,這種新生命就有意義了。在新生命觀的提引與激勵中,對善業肯做得去,惡業能撇得開,精神與氣慨便能昂揚而舒張。

從染業力中得來的新生命,愛染氣習特重,總著意在欲樂的永恆維繫、戀慕。單就人說,男女在愛情的纏綿中,如果能維持到底,他(她)們絕不願意就在短暫的這一生中結束的,還希望來生重締良緣、作佳偶(有的男女戀愛上了,因事受阻不能正式同居,彼此縛在一起而殉情,就是這一意欲的表現)。人類的一切創造欲中,要算生命創造欲最強,從自愛愛他(她)的相互戀著中,狂熱般的迷念而渴求著新生命的出現,無量無數的有情便生生不已了。

生命中蘊藏著無限的愛,在愛的鼓媚中,一任其捉弄、擺佈、斲喪,這是人類的最大弱點。中國儒家不滿意佛法的「無生」、「寂滅」,總是儘力提倡「生生」。依佛法說,生是人類固有的意欲,不提倡它也會生的。問題是茫昧的生了,而又在痛苦中死了,老是在茫昧與痛苦的糾纏中翻來覆去,這實在不夠理想。生是一切痛苦的開始與附著,人間的一切災難全從此來,佛法因此才廣演「無生」、「寂滅」之理。聲聞藏特別重視這,菩薩藏就「無生」與「生」兼說了,這種「生」與生生之「生」不同,是無生後的通體新生(此意不屬本文範圍,且止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