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薩的心行與心量,顯露在身語上的風儀與音質,總是讓見到、聽到的人,大都感到溫柔而悅暢。人際間由人我、長幼、貴賤、賢愚等所劃築的「代溝」,形成種種的對峙、隔閡、諍論,引起無盡的爭執與惱患。人,最難涵育、蓄儲、充溢、恆持而了無暴勃的美德:真溫真柔。毀滅真溫真柔的毒魁 ── 「見」與「瞋」;「見重者瞋亦重」,由於見的不斷嗾使、激刺,瞋火每每爆發得莫能遏熄。這是欲界人間最惡烈而慘酷的導火線。慧空悲充的菩薩看準了這,學慧觀照破「我見」,修悲行斷(自)消(他)「我瞋」,從堅忍至懇中一心、一味地實驗、實現、實展真溫真柔,菩薩的一切「真實」德性,無一不從這二真中仔細體驗著。

發菩提心,不求速證大菩提的行者,所持所作的惟一總匯處:運平等心見佛見人。佛見得不離心目,人見得豁瀝膽腑,佛法的「現實」(相依、相待、相成)性察會得極晰歷,眾生的種種性(「欲」)觸解得極明廣,從佛法中化轉情識;識取中的(「真」)我不作祟梗、不興風波,平澄得體見諸佛,憶念諸佛因地中怎樣接引、體貼、照提、忍受與忍化。就這樣,佛心切切地透入己心,己心決決地配套佛心;諸佛心量化為自家心願中的酵素,酵發得膨鬆、熱化而豐足,自家心量也就化為無量無極。菩薩就這麼「常隨諸佛,恆順眾生」,也就這麼為眾生而學佛,學諸佛而永見眾生。真肯得永見眾生、為眾生,可非小事!一念忘了佛,非但不為眾生,還要搆陷呢!許多人最怕人、防人,就因為彼此都包藏著這種險黑。菩薩的義命與本分,為人際、國際減損而消解如此的險黑。佛法的光明與祥和,全是這樣的致力於消解而顯發出來。平實、平易到絕不擅恣任何炫赫、權威,才真能消解人際間的叢叢險黑。

火般的熱情永不降溫,冰樣的淨心決不受染(初發心的罄力治染),直直坦坦地不離佛心的印照、佛德的趨效,虛寂(了無計著)之心與寬柔之臉,待人接物中便展現得沒演粧、不扮相。風儀中流露的,影響於「凡響」的,就夠力用了。於此,我們捫捫心:起得了如此的力用嗎?!成「器」吧!成「器」吧!法門中稱得上(法)器的,內在器度的深廣莫測,外在器宇的宏廓難量,說出來的不刺人而感人,做開去的不忘佛而學佛,佛成為念頭的策源與點力。策點得不肯、不忍、不再避脫群眾,與群體的氣脈接通了聲息,打開了「心契」;與廣大群眾相見、相處、相知,從相知中(自家)透過佛法的無私無我、必真必徹,跟群眾為法為世(間)的合作界面日擴一日,擴得儘讓人看不見、察不出那個最令人害怕的我。真發心、大開心的,便從此突破一切際限、疇劃,邁入無限的「法界」了。菩薩的絕大任務、心念:深觀、深入「四聖法界」,遍愍、遍拯「六凡法界」,成為導凡入聖的中介者。聖法界的一切淨相、勝義,深觀而諦審得顯現眼前心頭,聖者的氣質與氣象,便會從三業上貼近、落實得多少有些投合,投合得決不頓滯,聖境與聖(言心)量,化為「自依」的心境與心量,真溫真柔就用得好嘴臉了。

菩薩到處博得人際叫好,全憑著一副最溫柔的嘴臉。人際間的一切善根、福德、因緣,離了菩薩的和善嘴臉,就不可能有這些了。學菩薩,先認清了這,才會認真留心對一切有情的表態。「福慧雙修」,把準著正見(心)慎察、細持,從謙敬中表現嘴臉,嘴臉才會日見、日顯溫柔。大乘行 ── 見人見佛的平等心行,不從這裏開始,見人見佛就難有分了。

溫柔中豁出菩薩的精神與音容,襯涵而形成二者的底力 ── 挺得承受與大的消解,消受得惡毒交加圍攻、攏襲,怡然泰然地安安穩穩,見得、處得、通得更親切、更熱誠,更覺得無一不可見之人。「一心」學無上佛陀的大乘行者,貫攝「萬行」而於萬行中處處面對眾生,儘讓眾生見得歡喜、聽得暢悅,也察測得內外一如,許多人才欣慰得感到值得追隨、靠落。增續而煥發得甚於「綿」與「蜜」的真溫真柔,成為大願大行中的「結構性」,人際中到處才有「口碑」、「心儀」;觀「無相」而不忽視「有相行」的菩薩,端整的風徽與全真的型範,自然而然的招致這樣的口碑與心儀。也就因為這樣,眾生才更進一步的體念、瞻仰無上佛陀的一切。

從大苦大難中練就了真溫真柔的秉賦、氣色與神光,則無往而不自在,亦無時而不自興,因為溫得不躁而愈溫,柔得不悶而極柔(化了)。智觀與悲行就在這般不躁不悶中看得透、荷得起,邁得開,不再與自我商酌一念。一切佛法與一味實相,全憑這般不商酌中透露消息,打造風格。從這裡,看出了一般凡夫的溫柔與菩薩絕不同:為「染愛」滲透了的凡夫溫柔的趨求,總是籠罩在漫天蓋地的溫柔鄉中。這,一旦「金粉夢」與「英雄氣」破喪了,就熱惱得如煎如焚了!

古今來貪享溫柔的皇冑帝族,當其「發跡」時,大都負有一番非凡的振刷、奮淬,抱著宏觀雄圖 ── 拯濟人世。等到末代氣志消沉了,一個個的迷醉於溫柔中,不旋踵就被顛覆得無地自容。「學佛做人」唯一急需的 ── 豪壯氣,內在壯絕得不著我,外在豪凌得不著人(物二欲),豪壯氣充塞乎整個身心,生命力、生活法(則)與生死(中)行(願),才鼓提、軒昂而展現的不剋減、不推諉、不居(功)伐(善),讓人看出的確是一群發了菩提心而學佛的人。人間佛法全憑著這等人,生根發力、推陳(腐顯)出新(淨)。直下承當,直上「仰止(無上)佛陀」,仰止得「法脈」通貫,從法脈的智光中有了一番深確照見,不落枯寂、不離興旺(血忱),與人際的人脈接通得靈暢鮮明,真溫真柔便流續、開敞得自然而必然。具有這番流續不盡的眼界、心量,才能將許多流落在生死海中的眾生打撈出來。溫柔中無量的豪壯(氣骨)愈挫愈銳,愈頂愈挺,才有這番源源而來的流續咧!

以時光造慧命、空性鑄法身的菩薩行者,總是從豪健中致力(謙)溫(優)柔,於溫柔中「抗節」豪健。學菩薩道,不操心攝志於此,則必隨波逐流,與草木同腐,這,太辜負眾生與諸佛了!

佛曆二五四二年六月廿五日新州同淨驚喜室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