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修學佛法的第一位老師 ── 敏公,他在太虛大師創辦的武昌佛學院畢業後,即到天寧寺學戒堂講授佛法,不久,學戒堂就改為正式佛學院;促成、產生天寧佛學院的主力者:敏公及其法弟戒德、佛聲二公,由於他們三公的學力、識力及為法的熱誠,天寧佛學院才得以正式成立,陸續地認真長期授課,一直維持到常州失陷後才停止。

自中日事變後及大陸整個失陷前的十餘年間,天寧佛學院由於敏公等苦撐勤教地講授、導踐,著實為佛教界培育出不少的實際僧材。這都從敏公等的「教澤」中涵育成的。

願樂而盡忠於僧教育,成為敏公的唯一義命、天職,所以,大陸一變色,他到了香港就立刻於艱勤中講授佛學;同時,為洗塵法師等禮聘為香港內明書院院長及內明雜誌社長,為內明書院培教出不少優善僧材,也能使內明雜誌成為很有內容的一份佛教刊物。內觀與外行等重的敏公,在山參禪(他的祖庭是禪宗道場),出山講教。於「宗」於「教」,都有一番相當契應處。故其言行,內蓄者深而外流者淨,所以,說的與做的,其感召與影響也就很深遠了。

由於他的言行一致,受到美國佛教會的崇重,聘請其為會長,他秉著大乘精神,除了認真推展會務及詮演佛法外,又與洗塵法師等創設世界佛教中心,共相致力於佛教世界化。他非常重視佛法世界化,也奮力將整個身心投入世界佛教,他之所以這樣的奮力、發心,全是瞻效、繼承太虛大師的精神與誓願,當他與人談及虛大師,總是神態誠懇,讚不絕口。他心目中的大師,成為他做人、教人、為人的活榜樣,因此,他被大師的德力攝提、激發得嚮往不已,整個身心也就毅然決然地投入而奉獻給佛法,真可謂不辜負大師,不愧對佛教了。

我是他的學生,也在他座下服務,從日常生活方式的親炙中,體領到他是一位身教、言教兼重的老師。先談談他的身教,他對修練一點也不肯鬆懈,不僅早晚課誦如此,就是雪天酷寒得尖風刺骨,他也使力地跟大夥兒一道鏟雪,一點也不示弱賣老,餘如出坡、補經等等,他總是勤勤快快地帶頭領先,從未遲到早退。一般「學教」的當了法師,就覺得身份提高了,把律儀不當作一回事,行住坐臥中也就昧忽了自我檢點,招致世間的紛紜物議。僧伽教育不認真振勵的今天,這般現象太普遍了!他老人家畢竟受過叢林式的嚴格陶冶,也從「僧教育」正規的植培中紮實地革變過一番,所以他的威儀都相當端嚴方整,不肯隨便馬虎,做人做得不肯隨便馬虎,立身才立得不屑隨波逐流。真能撐持法門的挺骨力、真風概、正頭面,沒一個不是身教端卓,謹嚴得一絲不茍的,敏公就是個最好的範例。

出家者的身教、僧格不離佛法,佛法導提著僧格:佛法把僧格導提得直進、上進、久進得成為性習,化為質品,病健安危中就具有非泛常的精神與氣志。去年夏秋之間,聽說他老人家進了醫院,星期天我去探望他,一進大殿,便見到他端整整地敲著磬領眾薰修,這樣的耐病練心、振心而致心的修為,正顯出了他為法忘軀、為眾盡命的肝(膽)肺(腑),這番身教所昭示的,給我的啟發太深刻了!他的身教是從佛法的「教授、教誡」中來的,教授 ── 正法,教誡 ── 正律,他對這二者契踐得極其緊切,就憑著這二者的點照,提撕,立身處世與說法教人,總是義理與行持相互闡倡,也就是勝解因緣,深明因果;悟緣破我,察(差別)因斥(絕唯一大)神,他能這樣的教人,跟他學的能這樣的依教奉行,當然不會誤入歧途了。說起來學佛的人好像都知道神是神、佛是佛,但是從實際情況看,學佛而事神的人,甚至因事神而忘卻佛之所以然的人正多哩(講佛法不嚴擇神佛之界劃,則永遠漂流於門外)!深諳而力踐法(與)律的敏公,無間於溽暑酷寒,教得準確,行得真實,跟他修學過的人,一定會從他純正的言教中,把神佛的界劃諦辨得極清楚,從佛法正智中徹底地翻身豁眼!

佛法學得、思得心能體法,身(語)能現法,三業繫持的則不離佛法,則能突破情見的盤迴逞縱,攝斂得落實也開展得切真,私圖、私佔、私有的俗念徹底汰脫了,佛陀之心與菩薩之行,語默動靜中體見的、觸會的、激發的,則的的實實地隨順、瞻效得不忘不忽、必效必致。修學歷程中具有這麼不與必的決心、決行,便什麼都不再看作是自己的了。奉獻和犧牲的本願與精神,就這樣發揮得永不休止,絕不折扣。大乘行者的身手與肝膽,則做得快淨俐落,當得勇健果決,在在處處自自然然地令人看得腦豁神奮,登時對佛法感受得直透心底、直現心頭、眾生的淨善根、淳人格與真佛種,全憑如此的真實植培出來的。

久隨敏公修學的知識份子,從他身教、言教的體認中,都一致肯定著:不戀身、不肆言;正由於他不戀身防老,所以能行財施;不肆言落空,所以能行法施,從法施的闡體中伏制著我我所,命根的慮顧撇開了,義之所在與道之所當的,便沒商量餘地(不與自我商量的人太少了!),無畏施也就直下兌現了。菩薩行者的可貴、可敬:視利名若敝屣,視佛法為無上,所以,為人則做得手不黏財,而能散財濟窘困者;為法則說得舌不乖法,而能踐法導邪惡者;財散得成慣習了,法踐得成決性了,則能解除眾生因貪佔而釀成的鬥爭苦難,拔脫眾生因痴縛而招致的沉墜險黑 ── 三塗,如此看來,財施與法施多麼重要!

因此,我深深地感到:佛法興亡與人心背向,端看吾人能否實行財法二施以為斷。財施施得能伏貪著,法施施得能袪(自他)癡蔽,佛法便能從我們身手嘴臉上透露得淨淨豁豁、現現成成。體肯著:諸佛菩薩的因地與果地,徹底為人與具體為法的本願、本懷,無一時、一處不繫念、不履踐此二施,我們才會學習成財施的決心、決行,修(究)中練(耐奮發)出法施的熱血、熱誠。

敏公老法師的身教與言教、財施與法施,總持得病健一如,生死一貫,真箇值得我們效範:致力效範吧!

為敏公老法師舉火法語

般若慧火極淨熾,觸之四邊頓灼盡,
聞思修深遣四相,不待今朝久成燼。

敏公菩薩,學教不偏,參禪不味,默而不炫,說而不肆,澹而不競,健而不屈,有而不囿,空而不沉,毀而不校,譽而不沾,得而不藏,失而不懊,世論不著,正見不淆。智導不了,慈攝不棄,克己不恕,誨人不倦,因緣不忘,因果不昧,處安不佚,瀕危不撓,捨生不戀,投死不畏,世法不污,佛法不負,如此生平,堪稱無忝。即今舉火,偈曰:

唯識觀入唯識性,光明中來光明去,
禮罷慈尊即乘願,駕返人間闡正法。

民國八十六年一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