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乘是佛法的心髓,學佛以大乘為旨歸,才能創發大心而勇進不退。從教廣、理深、行難、果圓的方面看,大乘法確是最殊勝的。理解大乘一宗一派的教理不難,把握大乘而如實修行就難了。精研自宗大乘,同樣的對他宗大乘體解入微,融會攝取,不興毁謗就更難了。今將謗大乘者分三類說明:

一 魔謗大乘

魔住在欲界的最高層,也是欲界天最大的權威者。祂是邪術與惡毒的象徵;從邪術的引誘中傷害眾生的慧命,佛經稱之為波旬(義為惡者,殺者)。耽欲不已的欲界天人,大抵糊塗的多而清醒的少,隨時可能受其嬈亂,作其卷屬,不用對他們多施功夫。人間有情的數字太多了,清醒的程度當然要比欲界天的強得多,這在驕慢自大的魔看來,只要儘量的玩弄邪術,就可魔化人間。佛法是遏止魔化的巨力,聞過大乘佛法的人,就自然的會拒斥魔法。廣宣空義的大乘經,於魔最為不利,進入空門的眾生,就永遠不會受惑而墮其掌握。久了,魔宮就要闐寂無嘩,這使牠感到無比的熱惱。大乘法到處生了根,魔力就擴展不開,於是從極度憂慮中誨謗大乘,善於利用邪術與巧語的波旬,選擇通都大邑傳播魔法,任意的破壞大乘,但一見到大乘行者來到面前,馬上就遁形而去。牠知道這樣不成,便索性裝得蠻規矩的聽佛說法,而暗中卻對那些初信大乘的人搗亂,說什麼佛道難成,徒受辛勤,不如到天上享樂一類語。不行呢,又勸他們修學小乘,速入涅槃。大乘法斷惑究竟,度人無量,是導人越出魔網的智炬,所以牠特別駭怕它。小乘法雖也斷除煩惱,但偏於自度,不因此而減少魔眷,所以牠不得已寧勸人學小乘。佛法的中心——大乘,把握而弘揚它,魔的威勢就失其作用了。

大乘法是魔的勁敵,但大乘者對魔的態度,卻格外寬厚輕鬆,從不把牠看成是個最兇惡者。據說,有一次佛說法時,文殊以智力降魔,並且以神力使牠變成像佛一樣,說出種種微妙大法來。足見大乘者決不與魔作對,只希望牠棄邪歸正,「空魔宮殿」,同遊佛海就好了。任何最厲害的魔,只要我們心淨智明,牠就無可奈何了。憎魔愛魔,不是惹魔上身,便是避魔三舍,這根本不能防魔化魔。大乘行者發心護持大乘,應將大法傳到魔宮(不一定在天上)去,不特降伏魔王,還要以魔化魔,這樣,牠們就不會謗大乘了。

二 小乘者謗大乘

小乘者不儘是謗大乘的,這是約一分小乘者說的。菩薩藏的流通確在聲聞藏之後,一分聲聞者,對後出的菩薩藏肯定其非佛說。小乘者的謗大乘,一面是大乘經的詮理深,表境高,他們不能直下領會;一面是大乘者不滿小乘者的消極行為;時常責難他們,激發他們,這在心量淺狹的小乘者當然要反對大乘。那些活潑進取「理長為宗」的小乘者——分別說部、大眾部等不然了,大乘經的流通於世,他們是首先的受持者,有些或竟是大乘經的,(乘承佛意)選述者。小乘者雖然以三法印為圭臬,但有的卻偏重在說「有」說「我」,這顯然與佛的本旨不盡相合。像薩婆多部一味的強調有,到發智、婆娑時代強調得太過火了,因此聖龍樹痛斥「迦旃延尼子(發智作者)為非釋子,其弟子輩為生死人」!受著地域、文化、思想限制的小乘者,不肯虛心的接受大乘,這真是「小知小見」了。

了生死,求涅槃,是小乘人的宗旨。不了生死,不求涅槃,是大乘人的作風。佛說自證境時,總顯示生死涅槃兩皆寂滅,小乘人聽了便由驚疑而退席。於深法不能起信、悟入,這是毀謗大乘的主因。大乘經常說「我(釋尊)滅後五百年,法欲滅時」,從佛教史發展的次第看,佛滅五百年,正是大乘經開始流行的時候,現在說法欲滅時,這意味著小乘者阻礙大乘經的流行。足見大乘經在印度起初曾遭過厄運時期。

大乘經的不斷問世,是觀察時代執宜而應導它。曲就異學而加以洗練、融攝,大乘學有此方便。純淨而不廣攝的聲聞學(根本聖教),著重拒俗歸真,「膠柱鼓瑟」的小乘者,見到大乘學的融攝異學,遂不免橫興謗言。這樣看,小乘者的謗大乘,是從「衛道」的精神出發的,似乎不應深責他們。但像「視無生方等為魔說」;「專學小乘,禁學方等」的小乘學者,畢竟難逃謗法之咎的!

三 大乘者謗大乘

大乘各立門戶,印度空有二宗早已如此。空宗倡假名中道,有宗主無義中道。因所宗的思想中心不同,時相難破,這是抉擇了義,示人究極,決非相謗。抹煞性的抨擊,毁謗,印度空有二宗大師是沒有的。大乘者不謗大乘最難,信空宗的隨便的批評有宗,信有宗的盲目的破壞空宗,這就是大乘者謗大乘了。一(空)體多面的佛法,信此而(糾)正彼猶可,信此而謗彼絕不可!真正的大乘者,只在貫通、抉擇上著力,絕非除此以外,什麼都要不得的偏激心量。

中國成長的大乘學——臺、賢、禪、淨,天臺學人講圓融,對禪淨二宗最相契;尤其對淨宗的觀念更好。賢首學人與禪相近,而與淨宗則相遠,因此,學賢首與禪的,與淨宗總難合得來。賢首學人的不同情淨宗,是受了禪宗唯心的影響的。參禪的說念佛為著相,修淨的說參禪為險路,各執一端,相輕相謗。同時,禪者對學教的並無好感,淨宗對教法也不認真。其實,誦經、習禪、念佛(法僧),是佛弟子們的一貫生活(大小乘須都如此說),決不可畸輕畸重的。中國佛教在獨特的發展下,將教與禪分裂開來,從禪出教,依教印禪的功夫就少人做了!由禪淨相謗到禪教相謗,影響大乘法的興盛,發展,這責任,必須大家分擔。

四 怎樣才不謗大乘

源遠流長的大乘學,要獲得深信廣解確非易事。大乘學真是氣象萬千,無所不包,乍看起來,令人感到驚異,含渾。初期的大乘經詮「空」的多,中、後期的大乘經說「有」談「我」的多(與小乘不同),這在思想的體系上當然不同,但在思想的演變上却是錯綜相關的。從「本性淨(空)故」的「心」,引伸為如來性淨,如來性常住;進而說如來「有色」或「大我」等。這似乎與外道的「神聖真我」相同,但其實是以我奪(不著)我而趣入究極的涅槃。因此,真常大乘經總是痛斥外道的「我」。中、後期的大乘學著重融攝世俗而轉移它,在特殊局面下(婆羅門教復興),難以審慎擇抉而混濫之處也有。讀大乘經遇到這些情形,要從這部經所受的時代壓力的困難上著眼,就不會認為這不是佛法而興謗了。依我看,縱使是外道思想攙入佛典中,也不妨藉機研究一番,只要不被它同化就好了。大乘之大全在攝取得多,運用得當。否則,堅持固拒,不但不能「深入經藏」,怎樣化度外道哩?

「仰信」,是初學大乘的最好指示,直抒佛境、菩薩境的方廣經,初機鈍根無法涉入,只有以虔誠心讀誦受持,久之,獲得佛力法力的加被,就令心開意解。大乘經要用大心、深心來讀、來體究,才能與佛境、菩薩境逐漸相近相合。讀大乘經要有此想法、做法,這才真是不謗大乘,如法行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