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中國流行大乘佛法,而菩薩道則是大乘法的核心。學大乘法,對菩薩道的修學與受持應先有番信解,所以今天對修學與受持作一個綜合說明。

一、菩薩道

菩薩,具足說,菩提薩埵,菩提譯為覺,是佛果的大覺;薩埵譯為勇猛或眾生,合起來說,是發了勇猛心求大覺佛果的眾生。根性利的,一聽聞到佛法,馬上就會發大道心,求大覺悟,從大道心、大覺悟中,能精勤地學大智、行大悲,所以,這類眾生的責任感非常殷重,他們的修學精神非常果敢而旺充,這是菩薩道的簡括釋義。

菩薩道的主體是發大菩提心,發了大菩提心的,對於身口意三業總是著力調練。意就是心,心在佛法中具有特殊的重要性,因為它是精神的主導者,也是一切業力的發動者,因此佛法特別重視發心。發了心的菩薩,知見和行為就相當清醒正大,對許多惡劣積習都能痛治而頓改,與一般人迥然不同,頗有「昨死今生」之概。俗常者的目光與心念,一切都戀掛著自己和家族,雖然也關注朋友、社會或國家,總顯得不夠親切懇到,器識就很狹窄了。菩薩的胸境寬曠虛朗,處理人事與觀察(一切)關係,總是從因緣網絡的層層孔孔上注意、發心,盡可能地擴大、開闊、透深、達遠,不為個己的識域、情結束縛著。因此,菩薩到處開擴行願,振作精神,一貫地從淨智的覺導中,勤求而苦練大道。智行一致的菩薩,就這樣端整身心,也就這麼發達而充實身心,成為一切佛法的大功德聚者,大乘經中常以「虛空藏」讚嘆菩薩的廣大功德,正顯示菩薩們從大道中展施的行願無量無邊。

菩薩從無量無邊的眼界中曠觀一切,生命的活性與通性,也就不與一般所作所知的相同了。重視時間而不佔有空間的一切,思惟與表現、造作與累積的種種,都看作流水燈燄般的無常相續,無倦不怖,因此往來活躍於長時大空中的生命,就沒什麼個己計執、慮顧了。透脫了時間的斷層與空間的黑窟的生命觀,活性與通性中所展露、所接引、所修為的一切,便充滿著力與德、光與熱的無限的施捨與輻射;弘願大誓的菩薩,正表徵著如此的施捨與輻射。庸俗眾生最亟需的三種東西是明眼、利根與健膽。善根與福德深厚的菩薩,最主要的任務,就是為眾生造這三種東西:眾生有了明淨的眼睛看清落腳起步處,才不會折足致傷;根性利猛了,能破邪外而不為所動,知見才徹底正確;膽量健壯了,忍得苦也受得難,意志才永不挫敗。無量的德力與光熱儲足了,用均了(善者不偏愛,惡者不痛惡),才能為眾生造這三種東西;眾生有了這三種東西,人性與人相才會健全端正。我們中國人最健羨而景仰的一等抱負與品範者總是「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」。但是,從菩薩的(無我智)識(之)量看來,不僅是先天下之憂而憂,即連應享的後天下之樂,也不起戀顧之情,因為絕大多數的眾生,身心內外的苦惱太多了,一撫心、一傾耳,觸到的、聽到的,全都是無盡的血淚呼號,光熱直透心眼而直照世間的菩薩,血忱中湧現的道義感、道德行,愍苦而拯苦的憂(患)悲(愍)行願,便不忍受用世間的未來欲樂,菩薩的光熱與光潔,由此而凌越於世間賢豪之上。

菩薩此種的凌越氣象,不斷地擴充擴大,內心抱持著特有的觀念,不有不缺不慳護。尋常人對自己所「有」的都看得極其頂真,於是對自己既到手的經濟、權勢、榮華與富貴等等,總想永遠佔有,日日夜夜最怕的是失去這些。心,老是懸注而縈迴在這些上面,強烈的控制感與支配欲,就越發加強了慳貪性習,施捨的道德觀便忘了人應有的仁慈心,為人的心就這樣越來越縮小,縮小得被這些纏絞著,一旦局勢劇變了,這等人受的罪苦也特別重!菩薩對既得的經濟、權勢等等,一概都看作緣生幻有。把這些作為推展善法與助人的方便,根本不存佔有之心,因此,盡管施捨得與眾生共之,也不感到缺少了什麼。菩薩的基本觀念:願勝於情,法重於財(經濟等);願,化為拯濟世間的動力,法成為精神上進的提力,這樣的作用與受用,繫聯著現實(界)而充滿於身心,慳護心就被降伏了。

慳護心淡薄、遠離了,心理的大解放從此開始,修學上的消長便從解放中體會出來。菩薩日常中最注意的:消長分明,煩惱一天天消融了,功德則一天天增長起來,止作動靜中成長而累積的都是功德,罪惡感與由罪惡而造成的壓力,則日見減輕而寬鬆,身心則感到相當安定而順暢。修行的功效——實際受用,消的日見其消,長的日見其長;消了的不再萌發,長起的永不毀敗,善根與善力的勢用,則處處支應而擁護著自己,活在這種體驗、感受中,念頭上的佛法則絡繹通貫得不受障隔。到此,才算獲得正確受用;念頭心底的許多鬱積、壅悶,就這麼消散了。深入而久行於世間的菩薩,接觸的根性非常複雜,受到的惱刺極其沈深,始終鎮靜得安穩虛默,全憑著消的功力夠透底,長的功德夠充滿啊。

學菩薩道,最應著力的考核,猛猛決決地消脫惑業,的的誠誠地增長福慧,從福慧中把人做得懃懇明通,以福解人之窘,以慧學佛之空,從空觀的生佛平等中,不厭人之惡而念人之善,不負佛之囑而行佛之教,外交往而內憶持的,則必和必敬;和敬得整貫一如而成性,眼所見、心所知的則安得舒泰寬溫,不再扮演俗常嘴臉了。

菩薩行進入此種境界之前,對三個字起大恥想:一、恥惱。心裡一動了惱恨念,立即起大愧想,痛呵猛責,不讓它滋衍發展。如果受到人家刺惱,也能立刻抑制報復之心。由於這樣的自恥其惱,也能不計較他人刺惱,心就廣大起來。二、恥倦。一般人對義務事作得辛苦了,就容易惑到疲倦,總想盡量減少或推諉。學菩薩行的,對一切義務都視為天職,總是帶頭掃尾的盡力做去,無論怎麼辛勤艱苦,也不肯叫聲倦;永不退縮的意志,就這麼練就的。三、恥怨。倦為怨因,不倦則怨少,怨少了而廣作利人之事,就會彼此喜悅而和樂。怨之最大過患:毀願之魔,戕悲之賊;怨心嚴重而陰險了,願與悲便提不著,發不開,菩薩深知怨之過患,所以,即使起了輕微的怨心,也覺得非常可恥。因此,總是努力伏怨而消怨。怨消得徹底,願與悲便發得出,用得上。

菩薩精神的淵源——願與悲,願行真切而悲德充曠了,其意勢與義勇,就會隨時隨地奮發、奮續而奮旺增上。就這樣,智慧上一日千里的進步,突破種種妄見;德行上對一切眾生的關注,念念抑降自我,廣大而畢竟的修學,從此紮根奠基。

二、佛法的修學——知行並重

從解行的次第說,應該先學而後修。學,是正確的瞭解,瞭解得正確了,修行才會上軌道。對事理的善惡邪正分辨得夠清楚了,取捨才有個決定的標準。知行上有了正確的依準,對世出世間一切法相的大體系絡肯認了,對世間的種種思想、理論、學說或知見,才能擇取其精華,棄捨其穢滓,不許混濫得讓許多邪外或泛俗事行,混進、滲透到佛法中來喧賓奪主,以偽亂真。世間之「知」與世俗宗教之「行」的弊病:著與離。知什麼就著在什麼上面,也就把所知的看作究竟真實,從這些上面安身立命,注目暢意;殊不知死來活去的輪迴大苦,即肇因於此。與此相反的,行為相當嚴謹克制,認定這個世界是黑暗,是穢濁,掀起極大的厭棄感,總想盡快離開這個世界。這樣看,就知道世俗之知與「天啟」宗教之行,都是鎖定在著與離的上面。世間眾生中的人類,論知論行,千百年來總跳不出這個老窠臼。從這裡看,大多數人的智思心行就太有限了。佛法所講的知與行,則不如此:知,對事理的諦徹察照,將它的實相普遍揭示出來,透過實相的了悟,解除了心與神的拘限,放棄了物(經濟)與(男女)相的沾著,從無著中瀟然忘我,坦然為人。以此為基,更進一步的發心修行,所表現所涵攝的,則不離力與德,由於力的激發與德的開展,則不想孤獨地離世了。從離的另一面看:決意地脫離自見自私,實踐而深行如此的脫離,不離世而覺世,才有意義哩。

從勇猛精進中依法行善,時時練磨而振提自己,稱為修。世間仁人志士的獻身為國為民,雖也重視修為,由於世俗情見的拘限,不能依法行善而發願增上,德澤與恩蔭則不能深遠廣大。以大願誓襯底帶頭的菩薩,展現出的種種修為,總是超越一般性情與氣度。對現實的苦樂安危、利衰毀譽,禁得住熬耐,發得透毅弘,不肯罷休,不起厭畏,斡運著無限的忠誠精神面對眾生,藉無量眾生的資訊與聲氣,導發自己的智觀與悲行;也藉無量眾生的種種「性欲」與情態,體會而增積著應導而度脫的「正方便」。菩薩與眾生的廣大法緣之網,就這麼結綴而交織得永遠活絡通貫,看得分明,做得切實。

學菩薩學得這麼樣,不但不受人誤導,還能把許多誤入歧途的導回頭。說到這方面,現在時常聽到和見到的——求靈感,這,一般說,是一切宗教相共的,從世俗「有所得」的欲求說,是免不了。佛法——尤其是適應世俗(異)方便的大乘法,求靈感的心理、事相與風氣相當濃厚而普遍,可說由來已久。此種風氣瀰漫得太通俗了,通俗得成為僧俗的必然趨勢,甚至作為必修功課。佛法的真義與精神,便難以闡揚,因為求倖心掩蓋著求法的精誠、精進心。當然,佛法也並非完全排斥靈感靈驗,不過,這種靈的解釋,應該說是心理的明通無滯,從智觀的澄清中,與諸佛菩薩的境界漸漸相近相應,這是修學歷程中應有的體驗、體現。談修學,如果老是缺乏這樣的體驗、體現,就等於空過一生了。因此,講靈感,必須從慧念的澄清中諦觀一切,深確地體認諸佛菩薩所徹證而顯露的法性法相,我們的心能這樣的靈淨無滯,才可能有「感應道交」的時刻哩。

與靈感相關的問題——加被,初發心學佛的,往往感到自己力量薄弱、理解不夠,希求或誠求三寶加被,在誠求加被中,敬心抑伏了狂心,身心多少調柔些,對修行來說,是相當好的。但是,老想求佛菩薩賜予現成的福慧,甚至妄求加持開悟成佛,這就太沒理智了。從教與學的相對說,佛菩薩是教導者,我們是學習的人,我們要信受佛菩薩所教的,就得用心苦學而勤思,佛法才能進入我們的身心,怎能光靠加被獲取現成的呢?平心而論,才開始學習的一定要誠求三寶加被,這如同接受「學前」或幼稚園教育的孩童,一定要靠老師的週到照顧、教導,但是到了中學……就要靠自己學習了;同樣的,才開始學佛法,一定要靠佛菩薩及善知識的巧便教導,進入相當程度,就得逼自己努力了。從學習的階段說,加被是最一般的,從加被中理會加持,由加持體認自持的重要性,心領神會地體味而(以三學)證印,佛法才能變成我們的光與力,我們才能從光與力中,經常解悟而執持佛法,涵練而薰發出幾分佛菩薩的氣象與器量。

體解到佛法的本質——無得無住,無我觀證印著生命的空寂、幻合,身心的恐怖感減輕或消失了,修行的勤勇精神,則絕不因循混活。生命的新舊界線,從絕不因循中劃分清楚了,這樣,才知道自己對佛法應負的重大責任,盡力把精神上無謂的爛攤子一概擺脫掉,對佛法應負的責任才立刻荷擔得上。「忍辱」是荷擔佛法最亟需的德與力;也惟有柔忍而涵攝的德與力培足了,才能永遠荷擔。昨天我說忍辱就像泡綿吸足了水一樣,可以揩抹塵垢,清洗器物;學佛,德力的含忍夠大了,暴躁脾性消平了,也才能為許多眾生清洗煩惱塵垢。忍得當下能化,當前能笑,就有許多意料不到的力量出現了,鼓舞而奮發自己向上的精神,活得而做得膽壯志強,意興開暢而神光澄厚。修學佛法,只須耐得沒底止,則定能發得透頂無遮,以決定心練決定行的不自輕者,始能耐得沒底止,發得透頂無遮,佛法的義脈與法根,通曉得直接而擇徹得了決,憑依的便是如此的耐與發。

從忍進中踏實而體見得理明心安,劣性便排遣了,精神的牽絆拉四者——怯劣性,被精進力振刷掉,智觀的忍性堅穩而常增,智明中發得力,振得神,悲心則強韌得擴得開、用得決,義勇的直覺性對值得做的事,便幹作得決不遲疑、推宕。能這樣,僥倖觀念也就沒有了,實事求是的精神便再也不肯折扣。沒有了僥倖觀念,也就不怕失敗了。學佛法多少有些成就的,都是從失敗歷練出一種特殊氣概和志能。因此,一個人不怕失敗,只怕懈怠;懈怠者不要說學佛法,就連學普通學問或技術都不行。失敗中永不餒氣,決不求倖,更不抱怨,從沈毅勤勞中保持著平衡的心態、神態,則能從艱苦況味中,領略出前瞻的光景。

一般學佛的特別強調修,對於學總不太注意,因此,對於佛法的真義,都缺乏正確了解,造成了許多無知盲從的被害者。從學與修的次第說,理解了如何地學,才懂得怎樣地修,以(學)開車修車為例,先要去駕駛學校學習,學習得轉折靈活,駕駛得調控自如,進一步才談拆卸修補。佛法的由學而修(對治惑業)也是如此,必須先要從學習中知道什麼是正是邪,也知道如何以正治邪,修起來才不會發生嚴重差錯。所以,學佛法一定要用心正正當當地學,然後才會精精細細地修,才不致因盲修而誤害自他。

凡俗者身心的破漏特別多,有意無意中不論說話或作事,處處都疏忽得醞釀罪業,與煩惱牽扯混錯得分解不開,造成身心上的種種紕漏。就像嚴重的糖尿病者一樣,擦破了一點皮,馬上就會感染毒菌,造成潰爛。一般人身心中「欲惡」氣質非常重,一碰到複雜環境,隨時隨地顛倒放逸,墮入苦惱深淵。談修學,必先調節欲惡氣質,認認真真的整飭、察照、提醒自己。我們的生命之舟航駛於人際大海中,一不小心就被人欲之浪捲滅掉,必須以佛法之舵操持生命之舟,才不會被欲浪衝撼得破漏毀沈,因而得以安全抵達彼岸。

抵達究竟彼岸的大阻力——劣根性,必須以絕大的毅力振脫掉它,生命之舟始能直駛彼岸,也始能帶引眾生一同駛進。肯得諦察自家劣根性究在那裡,著力痛懲猛治,始能直斷直駛,逆流上進,永不倒退。練就探頭逆流上進的挺手腳、耐性能、真氣力,遭受種種艱困,絕不心灰氣餒,才會永不倒退。人類的劣根性,可分為二類:一、耽戀樂行,經濟豐裕而環境美滿時,過一輩子豪華任性的生活,此外都不太關心。二、崇尚苦行,這等人厭惡欲樂,盡可能逼自己受無意義的苦,其目的——希求將來升天或入涅槃。佛法稱之為「非因計因,非道計道」。釋迦佛給弟子們的教授,以智導情,轉情為智,遠離(逸)樂行與不合理性的苦行,從身心平正、平衡中勤求解脫。佛法化導的對象是一切凡俗有情,而凡俗有情的質體則是人獸二性的錯綜混合,從有情的內涵加以觀察,極複雜極深細,簡括說,是情性與理性的綜合。因此,導化凡俗者,就得兼顧情性與理性,以自己的理智把理性導運得脫離邪惡,始能導引眾生降抑獸性而發揚人性。情造了這個世界,也能染污或毀滅這個世界。以理智導發理性,把情性中的獸性對治掉,方能淨化這個世界。

從情的廣義講,凡聖都離不了情,因此,菩薩也稱為(大)有情。由於菩薩的情不為私欲所困,情與願配合得與智悲相應,所以能勤勞學佛,廣度眾生。從高層次的意境中,以智導情、以願擴情的菩薩,如此的改善自己,也就同樣的善導而善利眾生。對怯劣性整治得夠猛夠決,情染性淘汰得必徹必絕,果毅精神鼓激著鮮旺意願,積大善而不矜,感大福而不(逸)享,這才能一直地從佛法中修善擴德。

佛法所說、所行、所成的善是圓淨之善;成佛就是一切善法都圓滿清淨了,因地中的菩薩發心學佛,其目標就在一切善法的圓滿清淨。所以,菩薩一發心,唯一急務就是改善自己。這必須從三方面改起:一、不恕。對自己的過錯一發覺了,立即痛責猛改,慚懺得決不饒恕一念,深深地警省著:饒恕自己,便是毀滅自己;就同吞服了毒藥一樣,一定會毒死自己,就這樣,才不再饒恕自己。進一步,肯得恕人,才真能「與人為善」。二、不忽。察治性不高的,做事常會草率疏漏,把事情搞糟了。作重大事昧忽一念,就等於失去一切,如像在高速公路開車一樣,一不注意,就會造成人車俱毀的慘禍。學佛法也是如此,對大煩惱疏於警治,很快就會被它毀滅掉。因此,認真修學的,總不敢疏忽一念。三、不無記。無記就是含糊混昧,一切煩惱都在這種情況中潛釀暗滋,就同一池濁水一樣,含有種種毒菌,不清除它,勢必傳染許多人。最夠力的修學,念頭上執善治惡防無記,遠離了無記與惡,善法始能日增日明。智慧察照擇別得精致深徹,才不會墮入無記無明哩!

三、受持

修學的功力深厚了,才能永恆地受持不失,從發力起用中做成決定性的人。自己肯定著:必須做個決定上進性的人,才能激勵自己——受持正法。受持,譬如接受了人家餽贈的最珍貴禮品,心總是珍愛得念念不忘;同樣的,接受了正法的薰陶,引發了啟示或體悟的人,佛法的印象透惱徹心地明記不忘,尊崇珍視得無上無比,佛法的慧命與義脈,就這樣從身心中承續而貫通的。有了這番承續而貫通的使命感、天職觀,面對任何情勢或局面,除了智光與悲願的照提,其他則都不介懷,因為所信受的莫可毀奪。信受心決定落實了,佛法與身心則相應得不惑不懼,念頭的空淨性也就時時展豁、通達。到此,就像航行於清水湖中的一隻船,暗礁及擱淺處都能一目瞭然,不會因觸擦而破沈了。因淨信而感得的特能特徵:交往酬應中的心行、心念,總是操縱得鬆緊適宜,止作契理,理性隨順理智的提引、開示,心底裡則能顯現出必循的正軌,也能聽聞到警喚(佛陀咐囑)的大聲,精神的覺驚性與挺拔力,就這麼將牢「情」鍊與緊「見」鎖掙斷了的。不失正念能破魔邪的本分、本領,就不再與自家隔離,活得鮮明地也做得誠懇。

具有這麼種活與做的興致,明地裡則與眾生永不隔絕,暗地裡對三寶也不肯匱缺。凡是發大心能「大受」的人,銘記於念頭心底的:不隔絕眾生,不匱缺三寶,由此陶育成的特性與通性,不為尋常享受所困所動,佛法的「法性」上體見得深,世法的(情著)「法相」上勘破得廣,完整而清淨無量之受的法興,朝朝暮暮就成為自動力能、自向標的。

內在憑這樣的受安得落,外在對應持的也就能肯定。持什麼呢?持戒。佛法中所說的大小乘戒,其基礎都建立在五戒上(十善是五戒的擴充)。不論出家眾或在家眾,五戒持得清淨牢固,記得自己是個受了戒的人,堅持「盡形壽」或「盡未來際」不犯,人格才會建立起來。世出世間的一切善法,都必須從堅持五戒做起,始能成為純淨之善。智慧之梯——戒,戒清淨了,定也能將身心整合得不昧不亂,澄寂的慧觀始能級級上照上達,也始能念念下治(煩惱)下化(眾生)。煩惱的制伏者——戒,肯定著:除了戒與慧,沒有其他力量能伏能斷煩惱;唯有從日常把戒持得認真踏實,從伏惑中提緊著智觀照治,才能徹底斷除煩惱。

人格最有力的護衛者——正戒,持得夠力了,即使遇到極染污的環境,也不肯顛倒放逸,人品也就不會被破壞。五戒能持到頭的,從優良的人性中表露的人相,就襯涵著淨業莊嚴,也象徵著德行之美。如此的莊嚴與美不離身心,給人們看到的、核驗的,便能對我們起信賴感;人格的啟示與開廓、發力與起用,首先奠立在許多人給我們的信賴感上;除了精嚴的戒行,就很難令凡人起信賴感!

五戒持得精細明整,人在形象上所顯現的人格理性,就可以平穩切實得正正常常,和易親厚得真真實實,動靜語默中的十善,則成為必然的善習。穢濁而深重的惡習,受到這種善習的對治汰脫,人格新舊的劃分又邁進了一大步。為人類服務得最忠誠而不計代價的菩薩,就是這麼邁進得汰脫深重惡習,抖擻精神,活得光淨而毅固。永恆而決定性上進的人生,全憑由戒善磨礪成的光淨毅固的決性作導提者。

真品德的底質——光淨的戒善,生命中的戒善成為決性,所想所行的不苟不濫,精神上就減少許多畏與悔。因為身心從戒善的淨化中,非理悖情的事不屑做了,精神不為邪惡壓力所困,畏與悔就惹不上了,不畏不悔也就沒許多疑問了。做人做得不畏悔疑悶,則膽氣健充,眼光銳明,自覺自動地踏實前進。

菩薩道透過堅卓的修學、深廣的受持,菩提心發得不消沈,不敗壞,心量則寬宏得能容一切,消受一切,同虛空般盡讓一切通得過。因此,菩薩的存心:等心等度,心等了則不偏愛偏惡,等心現行得能用能應,等度的德量便從事相上展現出來。菩薩的特徵之一:內持必真,外現必切。真與切合一了,氣貌則雍穆得溫平舒朗,大福慧相端的是這麼修成的。活在福慧中的菩薩,心與臉不離福慧的涵照,內在的念與外在的相,則調運得平穩、平衡;從平穩中修學正道,從平衡中遍持深法,始能直向圓滿的佛道趣發不退,攝取無遺。

深入世間而普濟眾生的菩薩行,平衡心太重要了,活在也做在福慧平衡中,事相上的恭敬或輕慢、情意上的零降或熱沸,則永遠不失初衷——本願。修學上不了路、發不得力的,不但福慧不能平衡,反而因享福而敗德,因執識而喪慧,成為大苦惱者。

我們現在最應注意的,活在自由世界中,衣食飽暖,人權充分,但是,生活荒唐的,卻糟塌得墮落不堪,看來滿可憐的。這些人因貪圖福樂而毀掉前途,足見享福而不以德惜福、植福,將福果迴施眾生,反而因福累害自己。因此,活在自由世界的吾人,必須提高警覺,切不可任意貪享福樂,因這最易於敗毀生命。慈悲心行深厚的學佛者,總是以「無量心」植福、迴福而永不享福,藉福增德,捨福擴德,從淨福大德中以智慧作前導,一切時處皆以無著智觀作福而不迷於福,福業與德業相互增上而無極,智業與智力也隨之而展伸得無量無邊。活在如此三業中,內不為自我所累,外不為五欲所惑,談享福,才真夠福,因為身心涵融得常與佛法相應。所以,學菩薩道,首須辨清楚的:凡夫以福敗德,菩薩以德植福,福德於智觀的無著中悉皆迴向菩提與眾生,菩薩的頭面眼目,是這麼樣探豁得端正朗明的。

今晚,聽講的青年相當多。青年們啊!您們的頭面眼目,個個都煞像菩薩那樣的——端正明朗,這,正表徵著諸位個個都能學菩薩!這個世界,現在最亟須的:青年發心學菩薩;菩薩精神就是青年精神的提昇、創發、攝涵(力德)、(器量)通豁得永不倒折、不晦昧的力幢與光標。最富於高尚理想的青年——做人類中最精緻、最淳篤的人。智觀精緻得不惑著,悲行淳篤得能和毅,這等青年就有菩薩氣象;青年菩薩氣象的特徵,不貪圖現代一般青年所追求的精緻的物質生活品質,振脫掉因俗化文明而造成的靡軟情態,從佛法的修學受持中,以無著之智與無畏之悲所成就所施設的一切,莫不與眾生共相受用。

末了,本人重複祝願在座的諸位青年牢記著:菩薩精神就是青年精神的提昇、創發、攝涵、通豁得永不倒折、不晦昧的力幢與光標;諸位青年發願做這樣力幢與光標吧!

一九九二年九月二十日講於加拿大溫哥華世界佛教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