寬和是切道德的根源,真正的道德都建立在寬和上。人類純粹道德世界的出現,必以全人類的相互寬和為基礎。和平是人類共同的希望,普遍而平等的和平是人性的最高傾向,以澈底的寬和精神泯沒最促狹的心境,人類始能由這最高的傾向而進入最安全的樂土。寬和是菩薩的基本觀念,但對那些高唱「和平攻勢」的魘鬼卻最討厭,極寬和是對治極偽裝和平的要著。

慈悲就是寬和,人類的德性從寬和的最深度發展到最高度,世間的侵略、攫奪、恐怖等就沒有了。依佛法看,寬和絕不是故意包庇罪惡,縱敵擾害,而是從最高的寬和心中孕育出最強大的容忍力、啟發力、警悟力,於無形中消滅罪惡和敵害。縱使迫不得已,或者為著拯民於水火,亦從極猛烈的戰鬥中施以極寬和的勸服。藉戰鬪擊垮「殘民以逞」的暴政集團,憑寬和培養國民的仁心仁術,亦可說以戰鬪懲戒國賊,而以寬和斡旋生機。

德量在寬和中生了根,一切才有遠大的開展,以寬和涵蓋一切,便與一切聯絡而貫通。離心力與合心力特強的人類,總是離時多而合時少,離開了就相爭相殺,合起來則相助相成。分離而合不攏的主因,全是彼此間缺乏種極大的寬和精神。古今中外由人所造成的一切苦難,簡括地說,都由於不寬和所致。

要想綜合一切力量而做成一切事情,必須研究要怎樣才能獲得一切力量?一切力量必須寬和才融攝得住,德力在寬和中固然能擴大充塞,就是暴力也會轉成德力的。一個國家對內極其寬和,對外嚴密防禦,任何險詐惡毒的煽惑,絕不會引起這個國族的反應的。寬和是蓄積鎮靜力消滅暴動力最有效的精神利器。我們不要愁寬和足以招致侵害,只怕我們的寬和精神不能發展到最高度,讓敵人從寬和不夠或竟沒有寬和的地方而滲入。

菩薩極重視現實的人類、世界,祈求人類相和世界相助,從人類相和,進而祈求一切有情相生,讓和氣同空氣一樣瀰漫著整個空間,這是菩薩的唯一大願。眼界空明了,心境才能寬宏,體解到諸法由緣而生,在因緣交織的網絡中,從某一面看,似乎人負了我,從許多面看,實是我負了人。對我負人的地方力加彌補,對人負我的地方絕不計較,則心境就寬了。心頭有了迴旋的餘地,足下也就有了漫長的出路,世界到了人人能自由往來的時候,真摯熱烈的笑聲就掩蓋著辛酸嗚咽的哭聲了。

心本是無量無邊的,稱順於心的廣大涵量而生活,則到處都呈露著光明景象。在光明景象中就活化了自己,活化了一切。常人的心被許多「細故」纏裹著,心中烙滿了難過的痕印,光明就煥發不出來,因此就到處限制著自己。菩薩的心從未被細故纏裹著,只是以空闊而清淨的心,薰變著無限廣大的事理,光明照射到人間的一切。因此就到處擴充了自己。菩薩的心時刻在伸展中、開豁中,向前後伸展,向左右開豁,敷演出無量的大慧,流露出無邊的大悲。

雄闊光明的大心中,根本沒有同類異類的差別,這同許多物理經過化學的熔冶,而混合成一個龐大的整體一樣。事相與理性並不是相礙的,菩薩深觀理性平等,絕不著於事相的差異,因此能容同以成其和,能容異以成其大。把異的看成同,把同的看成和自己一樣,這要從無人無法中澈底翻個身;再從與自己相同的當中看出其差異性,儘量讓差異性發展,只要提高寬和的德量,將邪惡思想消融掉,就可在相奪相成中而相安。寬和是以大慈悲、大智慧、大勇猛作骨底的,不理解這,絕不能寬和起來。

悲心智境全以違逆為增上緣,菩薩以逆為順,所以始終追隨化導最惡劣的有情。無量有情是無上菩提的親因,容忍有情對自己的違逆,實是有情的力,替自己開闢了趣向無上菩提的坦途。菩薩不從人的那一端看人,直從人性的最高處看一切人,肯定一切人都能到達此最高處,而且希望一切人,都在自己之先到達此最高處。對人的理性看高了,同時也把自己的理境拓寬了,在闊大的理境中與一切有情互通聲氣。從「眾生性多」的複雜現象上獲得緣起正見,理智的領域就擴大了。

人類除了極重的斷見者,總有一個理(想)境懸在心中,由一般人到知識比較高的人,總想生活在他所希求的理境中。因為各人的理境沒有經過最正確的理智洗練過,各在各的私欲理境中爭著實現自我的美夢,於是大家的理性就不相通了,人類的慘劇全從不相通中演出來的。以正確的理智提高理性,而希求的理境才不會陷入私欲中;不與私欲相應的理境,必定是個曠闊難量、容納不盡的無邊世界。這一世界的出現,是從心的寬和與物的同享而來。人類儘量的向寬與同的目標趣進,理性、理境、理智、才能平均提高。祇講同而不從寬和著手做,一不小心便墮入唯物論階級鬥爭的大砍殺中!

菩薩的寬和是絕對的,絕對的寬和是發揮而到最高理性的捷徑。在相對的現象中用相對的心理措置一切,始終陷在有限有礙的坎穽中。相對含有相和相抗的兩面性,絕不能視為真理。直從絕對的大悲心中流露出的大行,才是普徧的相和,從相對的覆惱中進入絕對的虛豁中,必須把緊絕對寬和的做法。不以寬容納一切人,便不能了解一切人;不以和對待一切人,便不能接近一切人。這樣,就要被一切人排擠、困悶、扼殺了。

我們渴切地希望這個世界多出幾位絕對寬和的菩薩,消滅不寬和而殘酷的鬥爭,引導人類到絕對寬和的新天地中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