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 敬祝真覺教授八秩華誕

我慶祝真覺教授歡度八秩華誕的一番話,只能從我和他共事的一段時間內說說,這是我必須也應該說的一番話。

我和真覺教授共事迄今,已經整整九個年頭,從他的言行中體察到的,總覺得他是個澹泊、精誠、健毅和明決性的結晶型的人物。據我個人對他這種類型的評量,這是從儒家的「大」與「剛」、佛家的「淨」與「雄」所淬礪而提激成的;持著「大」與「剛」撇脫了瑣陋與怯劣,踐著「淨」與「雄」發揮出明潔與昂烈,才能從澹泊精誠中涵養而察治得不混沌、不詭變,從健毅明決中考練而肯決得不游移、不昩亂,身心中具有這種氣質、氣勢,潛運而流露於言上的一切,事相上則讓人看得正常明切,理(智)性上則導人做得的當藹和。歷來從中國「佛道」與「儒道」中發揮出做人與待人、育人與立人的準則性的人物,大抵都是這麼樣的;真覺教授當然是其中的一位了。

佛法-大乘佛法,最極重視的兩個字-「健」與「重」-「心健無能壞」,正表徵著大乘菩薩的品槪與胆魄,器局與德量,健得少欲而激願,制我而為人;進一步絕私欲而立願、現願、成願,捨小我而念人、護人、提人,儒家的「大」與「剛」,佛教的「淨」與「雄」,則足足實實地表現得不遺力、不動心、不餒氣、不屈志,當下堅定得直見而直用佛法,當前明豁得直透而直導世法;從佛法上積集無數無盡的淨德深智,從世法中樹立無雜無倒的善根正力,這樣的活得挺靱沈毅,做得牢強精誠,靈通而曠達的菩提心,便永遠凌越靜止而孤寂的厭離心,徹頭徹尾地探出大頭面,無始無終地擴開大心地,從充分的人性中苦練而猛省佛(覺悟的可能)性。

修學佛法,首須肯定著的:什麼人最作賤?不知自心之可貴,俗常中了此一生,辜負一切。什麼人最作貴?深知自心之可貴,超常中轉此一生,荷擔一切。決絕而奮迅地直下來個大掉轉、大創變、菩提心便戰勝了消極念、懈怠心,決不讓消極與懈怠襲入念頭心底,念力與心神便不會疲鈍沈昏,氣志與願勢便振得徹、敞得開,有了這作基礎、做資糧,生命才猛決得邪私纒不著,生活才俐落得惡欲誘不去,活得昭曠充實,的歷了當。人類生命的絕大價值與意義:活得活脫自在,做得充分自動,從生活中把生命鼓舞而陶鑄得夠興趣、合格調,平凡中平渾(篤)得悲行洽融,超凡中平正得智見洞照,把平凡中的人導向超凡而不著不遁,直豁直進,汰絕暴傲而敷展柔慈,成為人類中最喜見而愛慕的人。一般人把命看得太重,所以,佛法在念頭上便失去分量、力量,起心動念完全纒掛在我上、物上,身心與根性就這樣贏劣而蠢滯下來,一切大苦大惱也就這樣襲擊而困擾下去,像這樣的看重生命,倒反而被命累害得神耗智竭,生活怎能過得好?活力怎能活得透?

我和真覺教授相處得非常接近、了解,他聽法、讀經與治學,筆記總是作得那麼詳盡,寫得那麼明整;他存心、待人與修德,心量總是顯得那麼寬宏,用得那麼忠厚,這其中,他所體念的、把捉的,究竟是什麼?智與悲。他這麼經常的以智見導照自心,所以他的心地總是活在光明中,了欲許多憂惱;以悲行攝護他人,所以他的性情總是活在和樂中,消除許多鬪諍。由於這樣,他便從悲智中獲得受用,起得作用,才經常地活在光明和樂中的。

「健」得無間地活在光明和樂中,心靈與氣象所豁露的便顯得安「重」,對見到、聽到、想到和觸到的一切,與之伴隨而起的,就有幾分佛法了。學業、事業、功業與德業有大成就的人,其格局與神志,大都總安「重」得鎮泰定決,從積極中精進向上、向善,義務的天職感促喚得緊切懇到,作事決不肯敷衍潦草。菩薩的精神與意願,從不忽視正常、正大的學業、事業、功業與德業,因為這些都是倡踐佛法的助力,導轉世法的動力。菩提心給菩薩最夠力的策勉:決不甘作地獄種子,決定奮救地獄眾生,立斷邪惡意念的攀緣,透得過假情相,用得足(至)真情性,以至真的情性為佛法創正緣、展大心,為眾生造大報、發大力,從正緣大心中闡揚佛法緣起,悟緣而不著緣;從大報大力中點示眾生性空,了性(空)而能融性(執),一切廻向法眾、菩提與眾生,菩薩行者的重任在此。

觀行上體握著創緣造報的意趣,內而悟緣無我,外而察緣無人,從人我的對立、對抗、對害、對消中解脫出來,從佛法的不立、不抗(除了救護大眾)、不害、不消中提倡開去,這就必須絕大的功力與德能。作為這種力能的起點-剛絕柔涵,當下對自我(惡欲)剛得絕不留情,應絕的絕到底,應作的作到頭,智見上的透視性,導達力,則深確而挺邁得不謬錯,突破遮阻。當前對他人柔得決不破臉,應說的說得和,應默的默得虛,悲行上的感動性、攝轉力,則誠厚而涵融得不澆薄,消盡鬱結。剛得經得住衝擊不倒而能(感)報,柔得化得掉蠱不變而能立,身心才堅重得能荷重任。

凡夫的常態:受得了我的,受不了人的;二乘的共德:空得了我(及我所)的,耐不了人的;菩薩的特徵:受不了我的,耐得了人的。菩薩行者雄健不亢、安重不矜的平寂、渾穆與坦廓的風神,全從十足十的忍化中自然流露出來的。佛法中最難得的兩種人:以悲化厭決不染,輕身奮心愍苦而救苦;以智治狂決不肆,淨心空身創樂而捨樂,菩薩行者心頭上以此自策,心底裡以此自淬,心中間以此自當,悲心上熱沸的悲潮才震吼得絕不冷降、低落;智心上淨燦的智光才照灼得不暗蔽、昩沈,身手展開得絕不閃縮,什麼也不沾黏;胆魄昂豁得絕不撓折,什麼也不盤悶。菩薩行大都從這裡著眼盡力,所以,健就健得決定底健,重就重得永恒地重。

我和真覺教授共事整整九個年頭了,當他歡度八秩華誕的時候,我只能把我從他言行上所體見到的,以佛法的意境寫出來,作為我對他的一番致敬。

末了,我誠懇的念一遍祝壽的題目:「菩提心健,菩薩任重」,真覺教授!

中華民國七十年十月二十日午後三時二十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