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這個世界當作夢看,就要遭到重視現實者的譏評;把這個世界當作真實看,在諸法無性的定律下又通不過。到底這個世界的一切是不是夢呢?是夢!依佛法看,不但動物與人類都生活在夢中,就是諸佛菩薩也是在夢中作佛事。動物的夢做得簡單糊塗,人類的夢做得複雜離奇,佛菩薩雖不做夢,而却在清醒光明中把一切當作夢看。揭破一切夢幻,喚醒人類到真實境地中去,是佛陀出世的唯一大事。

動物的夢於人無關,人類的夢就於人世間有最密切的關係了。「想」「思」作用特別發達的人類,從夢中幻想出種種的東西來,幻想出來的東西,只要是可意的,總想盡方法去取得它。才性不高精力不旺的人,雖能幻想出種種東西來,受著自然條件的限制,不得不適可而止。才性特高精力又旺的人,當他從夢想中湧現出壯麗的遠景來,只要他的力量能做到,隨時就想把這遠景實現在目前。夢是無遠弗屆的東西,古今中外都在其緣慮之中,侵略者認為緣慮得到的就能攫取得到,攫取到了就應永遠歸為己有。這種人的噩夢日做日多,野心日擴日大,肯定這個世界最後是屬於我的,或我的民族的。從宗教方面看,希伯來民族到現在還在做這個夢;從國際方面看,俄國的野心家也在做這個夢。歷史上許多做這些夢的:拿破崙、希特勒等,都被無情的現實擊垮了。他們依然想做世界主子,其結果沒有不踏拿破崙、希特勒的覆轍的。歷史上許多應該警覺的事實,狂妄者總是毫不介意,其愚癡簡直無法形容。

人類的歷史有褒讚英雄豪傑的一面,也有貶斥奸匪賊子的一面。存著拯世濟民的心為英雄豪傑,存著竊國自榮的心為奸匪賊子;但奸臣賊子常是由英雄豪傑演變而成的。把英雄豪傑的公正心一轉而為奸臣賊子的私欲心,覺得自己的地位比當時的人高,或者比全世界的人都高,就應該統制當時或全世界的人類。儘量強化權力至上的觀念,用權力掩蓋一切,權力之外無智慧,以權力代表智慧。忽視智慧,重視權力,這是造成狂妄性的基因。在這種人左右的,有智慧的變為沒智慧,會謟媚的變成更謟媚,自尊自主的心便與日俱增。把自己看得至高無上,對世間一切看得至卑無下,併吞天下,統一世界,看作是自己分內的事。天翻地覆屍山血海的慘劫,都是這類禍魁造成的。

人類承受著歷史的誇大影響,為著自我自族的永遠光榮與繁盛,就必得建立藩屬併吞弱小來增強自己的實力,這似乎未可厚非。然而國族與國族的你殺得來我殺了去的種種殘酷戰爭,都是從這種心理產生的。動物沒有世界觀,身大力強的只能做一羣或一窼的自然領袖。

人類具有世界觀,身強才高的便想做世界領袖,這種狂妄的夢想越持久,人類所受的痛苦便越深。歷史給人類的影響是利害參半的。與其強調自己國族的誇大面,不如培養自己國族的寬厚性,減輕國族的狂妄性,實是減輕世界禍害的唯一辦法。國家是世界的別相,世界是國家的總相,別相中的各種民族、文化、思想、制度等,都是適時適地而非此不成的。抹煞這些,而想用一種強權政治去統制它,這根本不能適應別相中的各種不同的要求。狂妄者從主觀上所見到的偏缺的客觀外形,認為唯有這可以作為別相中的劃一標準,這是絕不可能的。世界的永遠不會統一,就同大海的水從未平靜得像微波不興一樣。這種平凡無奇的事實,想統一世界的狂妄者照理是該領悟的。

無數的老鼠會把大象累死了,許多的飛蟻會把獅子吃下去;同樣的,許多小國和無數民族,也決定會把滅人國、絕人種的侵略者消滅掉的。世界上絕沒有一種無比的絕對力量能永遠的統制著這個世界,只有把相衝相抵的力化為相交相知的心才會安靜下來。大乘佛法從不曾說只有一個世界,也沒有說只有某個民族才配統制這個世界,總是從世界無邊有情無量說起。這無邊世界與無量有情在智光相照與悲心相融中都可以相通相助,決不是以誰統制誰。佛法根本不承認統一世界這囘事。狂妄者這個夢做不醒,除了使異國異族遭受無限痛苦外,結果只有促成自國自族的早日滅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