僧格,是指比丘外在品格說的;心術,是指比丘內在意業說的。品格是意業的展露者,意業是品格的創造者。好僧格離不開好心術,好心術陶鑄成好僧格,這是必然的因果律。

僧格,是由心術指揮「意匠」所提塑成的種種做人的類型,在心術正而意匠精的合作下,這些類型才會高雅醒眼。人們對佛教的嚮往、欽羨,除了特殊的上根利智直從「法」上悟入,一般都是先由比丘的高潔僧格作引導者。從語默動靜上所看到的高潔僧格,是端嚴與和寂的自然調適,一沾潤了這種道氣,塵慮與業識就似乎當下斷落了。有情的新生命、新心境大都是從這種因緣中獲得。不離於相而流露出高潔儈格,其本身則淡然灑然而不住於相;但於淨善法相卻能如理如量而稱順,僧之堪稱為實者在此。

我國人特別重視品格,如說「品學」、「品德」、「品性」等,都是品字為冠,足見品是一切美德的總樞了。在這種傳統慣習中,朝野上下對比丘等的僧格也就特別注重。僧格高而慧解深的,就受到特殊的禮遇和褒揚,否則,就要受到淘汰或禁限,(故意滅僧,罪就太大了)。中國歷代的許多帝王,對出家的限制極嚴,考試極緊,這其中原因很多,注重僧格亦其一端,其實,這太嫌苛刻與促狹。

但從世間崇善疾惡邊看,大都認為比丘只應該善,不應該惡,在這種觀念下,所以一看到比丘有什麼大不是,就意外感到驚忿而痛惡。人家把比丘看得同天一般高或地一般低,都是以僧格的優劣作準據的,是故比丘的貴賤不在人為的捧捨,而在僧格的是否具足。真的僧格,就同荷擔佛法體性的骨架一樣,因為這具骨架結實而高大,所以附著在這上面的佛法就會活鮮有力,任運流行。佛法全憑高潔僧格而存在而顯揚,它就是佛法的化身,有了它,佛法才會常住於世。

僧教育重(戒)行重(慧)學,目的是在養成比丘的高潔僧格,在淨戒勝慧的持照下,舉止正而欲念淡,僧格才有了基礎。從僧格的品級說,本有高低偏正之別,但這很難劃分清楚,不過,就品的堅持性看,有一分品就能做一分人,有十分品就能做十分人;品與學法的比例也是這樣。立品,是「立己」的根本,比丘真能使自己永立不倒,無量有情才會在你的真切提引中上進。人類對大偉人、大宗教師渴慕不已的深厚情懷,莫不以聖潔品格為基因。從人類的取範上說,最急需的是宗教師的品格,從宗教師的得以自立及其所以光大其教而不墜看,也是半由於品格之高。這樣看,就知道宗教師的自立立人,一切都是貫在品上的。

比丘們的意趣一露到格上來,就是一分或整個心術的表演,邪與正一點也掩藏不了。僧與僧在好僧格的觀摩相效下,在好心術的照察相印中,這個僧團就會莊嚴與清淨。就影響說,好僧格與好心術,是引生在家眾好人格、好心術的增上緣。我時常這樣說:比丘(等)有了好僧格、好心術,在家眾就是行為差些,只要肯親近、熏習,久了也會做個大好人。如果我們的僧格與心術差了,在家眾就是好的也難得到學佛之益,差的那就更難說了。這樣看,僧格與心術有關於世道人心不淺哩!如果我們還有真心做人,還想用真心救人,對這兩個問題就應該非常重視啊!

我們的主課:治心與用心。善於治心,才不會因「師心」而誤己;善於用心,才不會因「害心」而誤人。與「我」相應的凡俗心,一切活動都是為我,修空觀的這可能輕得多,(世間哲人說空也有點與這相仿),其餘就莫不皆然了。為我的心太急太重了,神志與生命就會狂激而爆炸,大痴大苦莫不種因於此。出家的目的——制我、破我,治心,是制我、破我的要法,要治心,就必須嚴格監視運用這個心的「術」,偏了一線,當下就要將它撥正過來。僧格全從這當下撥正中養成的,否則,就會當下墮入魔道,所以孟子說:「術不可不正也」!

優良僧格與心術的養成,與高度眼界、心懷有關。先說眼界,約三世看:我們過去世,連轉輪王都做過的,論尊榮夠尊榮的了。只因煩惱纏縛而未得解脫,但是,從現在世起正信,發大願,未來世連無上菩提也會證得的,世間區區名利何足介懷?以過去的尊榮觀,沖淡了現實的欲念,以未來的無上果提高了現在的希望,眼界就會澈天澈地的亮起來。

再說心境,佛說「大心」、「深心」、「勝心」等,這都是約心的無量無邊的絕對涵量說的。學佛,必須體認而深入這絕對涵量的心境中去,與十方諸佛的心才會溝合,從溝合中獲得大悲大智的熏發,就會不捨有情不違正法了。深入絕大心境的要訣有二:一空,二寬。空,是儘量將私我化掉;寬,是儘力將心門撐開;惟有這樣,心頭上的一條路才闢得開,闢得長,闢得闊,思想之眼和足才能高瞻而遍涉一切勝境。生命的內富性是這樣來的。心頭的空間遼廓了,生活在自己的境界中始能進退裕如。比丘們體驗到內在空間比外在的更大更闊,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,是在內在空間而不在外在空間,這樣,心境才會絕對地超越流俗,僧格與心術也不同凡響了。

自由時代下的佛教,外來打擊是不足怕的,最怕的是比丘自取毀滅,僧格太低,心術太壞,這便是自取毀滅的預兆!心術裡面沒有佛法,僧格上當然也沒有佛法,口頭佛法濟什麼事?人家看不到我們三業上有佛法,就會因厭僧而謗佛法了,在這種情況下,日趨于衰亡的佛教,是無可挽救的!據臺家教典記載:北魏北周的摧殘佛教,與僧眾的淫亂、貪昧多少有關,現在中國比丘,對這番慘史要深刻警徹,要講究僧格與心術,佛法前途才有寄託哩!

末了,我還覺到現在中國僧團中的上座與青年大眾,包括師父與徒弟等,應該將僧格與心術看作天大的事,應該以此互相提激,鄭重勸諷,共同培養成好的道風與氣度,這樣,國際佛教和本國人士,才知道我們現在僧團中還有講僧格、講心術的上座與大眾在!

民國四十九年十一月十六日于驚危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