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到新年,我的感觸特別多,從個人到國族、佛教、世界都在我的感觸之內。百感叢集中的新年,憂心總壓著喜心,就愛國愛教說,這是我個人面對憂患的一點血性表現。我個人報國報教就靠這點血性。我要儘生命之力掀起這血性!但我認為懷著空憂空喜的態度度新年,對事實總無補的,因為空憂絕不能消除憂患,空喜也不能掩飾憂患,這全要從熱情中掀起血性、正義去對付克服。所以儘管憂患當前,我們要想報國報教,還得掀起熱情而迎接新年。

新年,是時間給我們的最大恩惠,敬惜而體察這新的啟發、警勉、促進,個人與國族的機運、氣力才會活旺、猛充。剎那剎那的無常時間,實則是剎那剎那的在新,對時間剎那剎那的無常變幻,祗覺得它是催促我們求新的一種警號,我們的精神氣勢便會更振奮、更開展。卽使是老了,只要肯鼓動這個雄心,生命氣勢還是一樣底旺。真正從新中做成澈底而永遠新的人,起初都是從無常的時間上剎那剎那的新起;從剎那剎那的新起中做到無間的新;從無間的新而進入無量無邊的新,於是就成為一個澈底而永遠的新人。釋迦佛等就是這樣的。談修學的真進步,是離不開時間的,懂得時間卽是新,才懂得時間的真益處,這樣,才能不厭時間而喜歡時間。聲聞是厭(長)時間的,所以他們的新是有限的。我們念念新就念念有力而有趣,就不感到時間長了。就俗諦說,最有價值的事理都不離開時間而發現而完成的,而居於時間中的新年,更具有最大的啟示力,因此,敬惜新年才會抓住一切時間。

生命的鋒鋩全靠求新的這個意識磨利了的,人類的情染與理著,惟有這鋒鋩才刺得透,穿得過。最利最亮的生命鋒鋩,就像懸在胸前的一口慧劍,是什麼也殺得死救得活的。人格與觀念上的新舊,全看生命鋒鋩的利鈍而作斷;因之,人們的真強真弱也全看生命鋒鋩的大小而作斷。一等人總是活在生命鋒鋩中而最善於利用生命鋒鋩的人。人一失去了這,生命就開始僵化而枯索!人對有形的東西儘可放棄,但對無形的生命鋒鋩務須爭取;爭取到了這,生命才能縱橫回轉,巍峨挺立。熱情是生命鋒鋩的的磨礪者,新年是熱情最洋溢的時候,要想生命鋒鋩更利更亮,就要趁新年頭加勁磨。

創造生命的是情,發達生命的是熱情,血性被沸熱的情掀起了,生命中的大波潮就會奔騰而震吼不已。人海中的一切創新、莊嚴,全是以人類血性中的大波潮去沖刷、去洗淨、去灌漑、去滋養而得來的。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這氣勢壯濶的大波潮,每個人也都能掀起這大波潮,只要有了鮮旺的熱情。一個國族開始崛起或中興時,總有無數的仁人志士在爭著掀起這股大波潮,許多外侮、惡寇就是被這波潮沖光而捲平了的。國家與宗教不怕魔多難多,最怕的是這股大波潮掀不起來,這就難復興了!我們要想真地復國復教,只要立刻掀起這股大波潮,那些魔就會一個一個的在這大波潮的震吼中而倒下去。

記著!最耐久的熱情是掀起這股大波潮的動力。

著情本是「流轉」之因,但真正的熱情者決不著情的,不著私我之情,至情就會由小熱而大熱不已。我總覺得我們現在的中國人及中國佛教徒最缺乏而最急需的是熱情、至情;我更覺得我們現在的中國佛教徒最缺乏一種文化熱,這是溫活佛法慧命的一種大熱,一缺了它佛法慧命就會乾癟。這時,誰能掀起而增強這種熱,誰就是佛法的功臣,我們著力掀起吧!

熱情就像熾烈的火燄一樣,它最透明而又能熔化一切,人的內在被這火焰灼破芥蒂而熔化了私情,理性便能浩蕩流行;外在被這火燄焚却險阻而暖透了群體,人性便能普遍溝通。生命被熱情蒸沸了才有偉大的活躍、表現,道德是熱情蒸沸中的產物,有大熱情才有大道德,將道德建立在熱情上,其真實性才會徹底兌現。講道德而忘記了熱情的激發、掀動,他的心簡直冷得比「北冰洋」的「冰」還更冷,濟什麼事?一個衰落的國族(包括佛教)中的知識份子往往皆然,吾人對此務須警奮!

大悲的先鋒──熱情,人類能親切地接觸到佛法的大悲,起初都是由於佛菩薩的熱情而深深底遍透到他們身心中,然後才感受到大悲加被的真益。所以大悲必須輔以熱情,才能大受攝化之效。凡是佛菩薩莫不熱情得透骨澈髓,故云「多情乃佛心」。在熱情中斡旋到底,我們的氣象才像佛菩薩。

這個世界總是私情超過熱情,所以黑暗始終掩蓋著光明!學佛,第一要有熱情,抗拒而推翻私情的是熱情,個人、國族、佛教、世界的光明,都是這樣引生而煥發的。「熱情紅海沸」,「空世足豪情」,我們度新年要有此精神與氣概。

新年,人想做新人的特別多,真新人大都是從這時新起的。人要新最好從頭新起,新年是一年也是一生過程中最好的一個開頭,人從這個開頭新起,才能「與時俱新」而新到底。想新而求新,是人類獨具的觀念,新年把定了這的人,做人精神才會十足。人的理想與前途建立在新上,光明遠景就會常從心眼上湧現出來,於是做人的信念、興趣就越發加強而高漲。人新了一切才會新,人新到底一切才會新到底,人是一切新的根源。人類的任何進步都是人類的新人造成的,人一成了人類的(真)新人,人類才會因他的啟示、影響而去舊向新。從不捨不著中看清大潮流而揭出大知見的便叫做新人。心頭知見大了,眼前路子就會濶;在大知見中走上濶路子,人性才會明得澈,人心才會虛到頭,在明的觀照、抉擇與虛的涵容、啟迪中,文化上的新空氣、新意境,道德上的真仁心、真仁術,才會暢通與發揮出來。這樣的新人一多了,世間與國族才能從錮蔽、退化、苦惱中而超脫出來。

要做新人就得一切要誠,誠了,人的意念、意趣才會正而堅。誠的具體表現就是正與堅。新人的根──一念不苟,一念不苟就是誠,從這根上做人才是真做人。絕極精神是從這根上生起的,所謂絕極,卽是將應「撇」的撇到絕處,將應「提」的提到極處;真提到了極處,才能真回到所撇的絕處去。以誠懸在心中,念頭錯了才知道錯,才知道回頭,當下回得過頭來,當下就踏上聖賢佛祖的活路。做人必要踏上這條活路而邁進,宇宙間的真大事才有自己的份。過誠的生活的人,對眼前心的升起與回落總知得非常清楚,心從誠上升起而又回落到誠上,再從誠的回落中而升起,這麼升起回落而不已,人就能對自己操縱自如。人做人,要這樣才能用心而安心。

肅清而統攝身心的是誠,掘發而發揮身心潛能的是盡誠,在盡誠中儘量發揮身心的潛能,蠢動的本能就被控制著,控制著這,學佛會鼓振而淨落。誠盡到頭,光明就能照到頭;真誠是真光明的引力,真光明了就能無憂無懼。人的品槪與血性全從這裡而見出。盡誠卽是盡心,真盡心便見到無盡,人在無盡中生活著,才是真生活的開始。人必須感到真生活的嚴貴性、圓實性,才會盡誠盡心的追求而受用它。

一切真力量永遠發自真誠者的身心中,真力量是培育真生命的要素,把握著真力量才把握到真生命的當體。體肯了這,精神氣勢才會當下挾著生命鋒鋩從兒戲中而衝出來。最有活力的人總是最懂得衝的人,最懂得衝的人才真不會墮坑落塹。因此,要求真力量真生命的人就要在你的生命紀錄上增多衝的次數。只知爭力量而不知於誠敬中求真力量,就是爭到偌大力量,結果也不過是先使自己悲慘地毀滅在這種力量之前,這還談到新嗎?!

新人是從真苦真樂中做成的,辨清真苦真樂而獲得真樂關切真苦的法門是誠心;體持正法則獲得真樂,體緣眾生則關切真苦;於真樂中而涵養身心,向真苦處而施捨身心,深觀大行卽由此而成。從真樂中而直趣真苦,生命鋒鋩就更銳更長;從真苦中而真體真樂,精神氣勢就更大更壯。真樂趣是真苦行的基因,以真樂趣而攝持著真苦行,就會剝盡一切偽裝而顯出佛法精神。這,全從精誠無盡中來。真苦真樂當下現前的人,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感到親切、透達而不孤冷。不明真苦真樂的人,真樂他決得不到而真苦他是準要受的!新人以誠心而做成,真苦真樂都由誠心而體現,這分明了一切才會分明。

迎接新年最好的東西──熱情,創造新人最好的條件──誠心,以熱情而激發誠心,以誠心而指點熱情,這樣,我門的國運教運才會昌隆而強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