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真覺教授今年整九十歲。他的性格、思想、行動和看法,完全不像九十歲人,還興勃勃地參加「青少年」夏令營呢!

我和他相識快二十年了,時常相聚研討佛法,他從信解佛法中,獲得了新的啟示和認知,法喜遺除了一般俗慮,整個身心投入佛法,把佛法視為自己的。他的夫人篤信西方宗教,彼此相互崇諒而究討,更促成了他勤學佛法的增上緣。因此,受到許多人讚美、尊重。

我和趙教授由文字因緣而進為佛法知音,瞭解他對佛法的意興非常濃烈、真摯,真摯得把佛法化為觀念、動機、策力與呼聲,不耽滯亦不告倦。學佛法,能把佛法化為自家觀念,這是修學歷程中最急需、最重要的基因,不論聲聞速證與菩薩圓證,都必須先具有此種基因。世俗意識的計度,慮緣、執取,總是向世間業緣中縈迴盤錯,一切痴謬苦惱與邪悖艱厄,都這麼陳陳相因的萌釀、積聚,也這麼層層疊疊地交鬨、衝擊。有漏的智思與有限的識見,對這總是截堵不着,遮遺不了,形成莫可奈何的隨業流轉。任業牽掣。泛常者在妄識與幻境中相互薰續而滋衍,渾身渾心都被妄識引致的情見、情味眩惑而困吸着,思路擴不開,見地察不徹,做人的智力(不昧而必正的氣概)與為人的悲德(不慳而必捨的肺腑),則怎也持不決、發不切,如此的人生。其念頭與意底,不全是充滿了「見、愛、慢、無明」嘛?

這些都是三乘共斷的煩惱;煩惱的根柢-「薩迦耶見」。虛妄雜染的意識或「細心」,乃是薩迦耶見的依止與活動處;這個活動處中的「行相」,儘管離不了薩迦耶見的影響,甚至為其所操縱;但是,佛法學得正、治得嚴、持得着、用得決的人,薩迦耶見受到強烈的降伏、監管,其活動就難以彈展了。薩迦耶見的剋星-佛法。學習、理會、體驗而繫念佛法的精神作用-意識,佛法透過明確意識的諦察、信受,內在的澄清、寧貼、喜悅,減淡了世間欲樂,增加了佛法義味,從義味中開展了思路與見地,從思路見地中觸悟與默契的,糾正而脫離了許多乖錯與纏絆。啟發與感受的,超越了一班的意境凝想。由此對佛法建立了不可動搖的志性、意趣,佛法意趣成為意境的先導,意境中的智能、智勢與智覺,念念向佛法深妙處透入,明確處起用,善根福德植培增長得日新月隆,正法成為(無漏)善根的查照與持扶,作為福德的誡警與開擴者,身心不為塵勞所役,輕暢而安樂得三業與三寶則相近相應。研修佛法,相應得這麼的切、誠摯、旺烈而充實的意興,振脫了泄沓消沈的相態,人就做得挺,法就持得明;菩薩行者自練,自荷與自強,一言以蔽:人做得挺,法持得明。

挺得把人做得一念不苟,明得把法印得一切不昧;從不苟中入世不污而練格、立格,從不昧中出世不(自)了而修德、迴(向福)德;格練立得不讓聖賢,德修迴得盡效菩薩,往來應對與行住坐臥中,都這麼驗得見功落力,受效起用,神志與腦思,則安定而澄豁得不散不局,常鎮常奮,就有淨烈而健旺的意興了。健旺的意興毀不掉、奪不去,攔頭喝斷衰殘之念,徹底抖擻強勁之氣,苦耐得不折不訴,樂驚得必躍必勵。命根上的「我」拋得開,意域中的「緣」察得透:緣,悟解得化融掉(真常)我,意念裏沒有這作梗起祟,情操則能把情緒調整得穩平的當,把情感運持得光淨切實。這樣緣起中處,用得上假我,也盡得了真力:以直心運用真力,以真力操策直心,直心與真力交加貫徹,貫徹得容不着一息怠忽,心頭心底與心中,一齊都直得蕩絕自我戀護,就這樣,「猛利」性取代了懦怯性,果毅得不動遲暮之感,不起「安享」之念。以故,生命的活氣與通識,用得健看得遠,學得透做得決;透得智能除疑離怖,決得理能絕私契法,內無纏絞,外不滯囿,則能做個永不敗興、永遠提興、(為人)造興、(令人)增興的人了。

趙教授在我的印象中,學得做得永不敗興,一味一貫地以佛法培養而考驗身心,振作而發揮精神潛能。他由於佛法義味導啟而悅潤了心眼與心地,意興總是那麼濃烈而真切,與青壯年一起,談敘得開懷暢笑,總是被他的青春氣象所涵吸、鼓舞:提着,培造也增添了青壯年們修學佛法的積極意興。也就因此,他的性格和人緣,總是那麼和易而通洽。學佛法,凡能入世而覺人的行者,性格人緣都非常和易通洽。因為這是「利行」與「同事」的必備條件。利行中配應的不離悲智,同事中展施的不缺福德,行空之智與化有之悲相濟相勉,不享福而植德不矜,恥損德而誡福不逸;不矜而以敬防福制慢,不逸而以奮策德不怠,能如此,福隨於德而能契智,身心清安得昂昂豁豁;德運於福而能擴悲,器量恢廓得雄雄渾渾;昂豁而雄渾得不疲不縮,有守有為,為人為法的喜興,就必然充實,充沛得莫可堵遏,就必現行得逈異俗常。透脫俗常-不墮斷常(見),體解無常而建立相續無盡的生命觀,奠定(同行同願)相勉無量(無怖)的生死行;生死中的生命不盪虛、不執實,情化為願而以願運情,命趣於法而以法為命,一般與情(着)相應的命根與我見,被如此的願與法導轉而薰化為力與能、熱和光,廓清了「懷安」「優柔」的世俗共習;不溺情、不着見的意興底裏,襯映而顯現的悲智,則能將生死中的生命,肯肯決決地帶入佛法大路頭了。

佛法中最像樣、成器的根性,淨廣意興都極其旺盛;由於這種意興的提撕、激勉、憤啟而奮躍,時間用得明而準,空間立得穩而寬,從時空中把佛法體察得勘破身心,與眾生交往得互通聲氣;法味嚐受得遠離沈悶,嘴臉涵化得畢竟溫潤;人緣結得普遍正大,(般若)法緣修(擇)得精湛明徹,無盡意與中相續流來的,則盡是智光與悲潮的交疊豁湧,將超特的善根照灌得壯挺端嚴。

趙教授的意興涵持着長時大空的行願,不計自家春秋,關注佛法慧命,惦慮國族前途:這番豪得極豪、切得極切的意興與肺腑,學菩薩行的青年們,激發吧!認同吧!

民國八十年六月二十四日於驚危室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