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佛法,就是學「直心」,必須先把心學直了,執持而體踐佛法的功夫才做得上。以識辨諸法,以智證諸法,是這個心的兩大特能。我們都有這個心,但我們卻不能以識辨諸法,以智證諸法,其病根就是不能直。
直,是一種循理而順次的推進力。就佛法的慧理差別邊看,是層次無盡而又是層次井然的複合法(性)相。心,在豎的方面,懸繫於層次無盡的慧理上而瞻探;在橫的方面,敷展於層次井然的慧理上而歷涉。這樣,心就被慧理提住了而向上拉,就被慧理挾住了,而向前伸;拉得緊,伸得去,心就直了。不直,是一種徇情而悖次的倒退力;倒退得像山崩堤決般的直往下塌。直,是條大活路:不直,是條大死路,務請著力辨個清楚!
諸佛之心純是一大直心,以其「因」心直故,行一切事而不著一切事,故能通一切事。以其「果」心直故,悟一切理而不著一切理,故能契一切理。凡夫學佛,即是從諸佛因地中的這個直心學起,把握而體念這個直心,才把握到學佛的大綱領。直心,是切切實實爽爽快快去想去做的一種心,諸佛因地的直心就是這樣,深觀大行由此而起而成。凡夫學諸佛的直心,就是學這種心。人類的通病——內在「細故」太多,腦子裡儘被細故塞住了,心頭上儘被細故橫住了,於是就弄得氣也不暢,神也不旺,真所謂「自觸楣頭自吃苦」。對治這種病只有直,心一直,一切細故就藏不住,心頭之門就敞豁了。這時的心境,是「潮平兩岸闊,風正一帆懸」。
人對人的真性情,人對事的真態度,全憑這一直心作主。心一直了,不忍之心就時常湧現。世間道德與佛法大悲,都是由這一念不忍之心而引起而擴充的。有了這不忍之心,自己就必得逼著自己存真心,講真話,做真事,真性情,真態度,端從這些處見出。忠臣與烈士,直友與諍子,都是些最渾整的直心腸人,一個國家、僧團乃至個人的興衰成敗,往往就看,能否擢用這些人,和聽納這些人的話而作決定。人與人相處,人與道相處,二六時中都要在直中相見相通,一切才能無愧於人,無負於道。
學佛法,喜掉頭,愛轉彎,就不能一路深入而著力到頂。「我」,是這二者的指使者,心一被我束住了,就只想繞小圈子,擺小場面,真理想中的大企圖,就立刻被毀掉了!「我」是直心的大敵,要使直心浩蕩無阻,唯有先解決了它。
法性的本身是直、是深、是淨、是勝、是大、是遍,而扣進法性之門的第一塊磚也是直,由直故能見法性之深、之淨、之勝、之大、之遍。「慧劍」,其表意就是直,快利而牢強的直心,是刺透而剖析諸法的「劍」,這柄劍提得緊,用得妙,就能斬斷法執,而於法性中大作佛事。
直,是菩提心的兩隻腳,有了這兩隻腳,菩提心才能一步一步的前進,一層一層的增上。曲,就等於自己故意把自己的兩腳折斷了一樣,抵死也不想走上菩提大道。我們人人既都具有菩提心的這兩腳,我們當下就應該好好的讓它開步走,切莫故意折斷了它!
直,是磨鍊心光的一種力,心光是照見這個心的智炬,這樣看,直又是菩提心中的兩隻真眼睛了。根本聖教說「直其見」,「見」必須「直」了,對諸法的總別性相才能徹知徹見。佛法特倡自力得度,其精神全從直心上見出,心一直了,當下就有光明顯現,這光明歷久而熾盛,而昭曠著,與諸佛的智光就能接頭。聖凡相感相應,就是從這光光相接中所起的微妙作用。我們只要肯定直就是光明,在直中做到一切皆直,清淨而平坦的聖域就到處皆是,這就是自力得度。
聖者與凡夫始終無隔,純是憑直心而運用悲心。一般凡夫與聖者始終相隔,全是任曲心而運用痴心。學聖者,就是學他與凡夫始終無隔的一片直心與悲心,這種功夫做得緊,做得真,曲心就自然被融化掉。直則必聖,曲則必凡,聖凡是這樣分的。
道心由直心而來,道心即是道場。這個場字,含有依止、安住二義,直心,即是學道者的依止處,安住處。無形的道場——直心,是最真實的道場,在這道場中住得有力,佛法才能活鮮鮮的興盛起來。學佛,要從自家心頭上闢出一條大路來,讓自家在這條大路上越走越平坦,越起勁,越勇猛,如此,才不會再掉在舊圈子裡亂轉。
直心,是這條大路的開拓者,惟有直心,才能將這條大路開拓完成。精神上無數的無形道場,就是在這條大路上一個一個建立起來的。把心內的道場比心外的道場看得更重要,先把心內的道場住得大體如法,然後心外才有如法道場。高僧們一生苦苦修練,其宗旨都是先建立心內道場,然後再經營心外道場。心內的道場是本,心外的道場是末。這個本正了、大了、深了、活了,那些末才會嚴淨而巍峨矗立於大地之上。
我們憑著釋迦佛極大極厚的福蔭,建幾個心外道場並不難。但是,要將心內道場建得如法而耐久,就極其難。末法中,直心到頂的漢子萬無一、二,縱或勉強上了路,不是偏了,就是變了。吾人於此應深動愧念,深激道念,立志培養直心,貫徹直心。能如此,這個時代才有真實的道場出現於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