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佛法說,生命是壽、暖、識三者構成的,壽是生命的時限,暖是生命的熱力,識是生命的當體。在時空中不斷地補充熱量,而活動力最普徧最強大的只有人,因此,人類生命力的表現,運用,無時無地不與世間的禍福治亂相關。
生命的內涵:我見、慢、愛、痴,這是現在恒行意的煩惱心理。恒行意不但是生命的執持者,而又為前六識的「雜染所依」,生命的本質卽離不開(染)執,與執相應的生命也就無往而非執了。從肯定的認識上給以全力支持叫做執,善惡邪正的分野無不是執,人類知道執守某些好的,去掉某些不好的,道是靈明慧辨的表現。堅持闢邪入正,從正與正的相較中,瞭解這正的內容還有偏差,才想抖擻精神進入中正去。生命的淨化,充實,圓滿,全憑無限的正襯托它,促進它,提高它。執著一面的正,曲解或抹煞其他的正,這最多只能養成偏正而促狹的性格,決不能直抵究竟中正的境域。
知識較高見解較利的人,對自家的道理總是肯定得那麼確鑿,對他人的道理總是輕視,或者率直否定它。彼此都這樣,理諍就難免了。人類永遠限在對峙的隔裂中,理諍實是一大主因。爭真偽、爭高低,站在護教衞道的立場上實不得不然。但一味的爭到底,對自家文化有何補助,對自家德性有何增進,這最值得檢討、反省。從(法性)理的整體性著眼,本是普徧無碍的,從事的差別相著眼,就生起複雜知見。複雜的知見經過無始的分別戲論,熏成固定的個性,所見的理也只是複雜知見的一分,或全與法性相違。因知見不同而引起理論的諍辨,為求理論的統一進而為事相的統一,就生起以理克理的觀念,或者藉權力毀滅某種理論。庸俗而偏激的學人常是如此。生命力思想力一著在這觀念上,慧命的生機便當下斬絕!內在充滿著力而為大眾所必需(與事實相符)的理論決克不掉的,一定要認真地克掉這,實是著力向自家情見、氣忿中鑽!
生命力只繳繞在自家所信的真理上,咬定這是生命的來源而又是歸宿處,這就是我執。對自家所信的真理擁護到底,對其他的真理一概抹煞,這就是法執。我執是戰爭的根本,法執是鬪諍的主因。由理諍而引起事爭,因事爭而造成理諍,人間世的禍亂種因於比。事爭必以一理想作後盾,殘慘而激烈的事爭——戰爭,全係些生命與生命廝殺成一團。人類最不道德的舉動——以命戕命,才性強的儘量放縱自家的生命欲,擴展自家的生命力,到頭來沒有不表演其以命戕命的慘劇。人類歷史總是從諍與爭中向前推移,無數的生命因爭而犧牲掉,無邊的理智因諍而埋滅了,欲為人類求真出路者,亟宜於此放寬心眼。
生命一落到現實界,就受到時、空的限制,在不同的時、空中,受到各別文化、思想的熏陶,即鑄成各別文化、思想的類型。人類在種別、國別、文化別的見地上,各各視本位文化為真理的代表,因此盡力提倡它,讚揚它,這態度是對的。但是一個虛心吸納其他文化的國家,對本國的文化內容及民族活力反益見充實,這種例證是很多的(偏缺而酷烈的文化例外)。拿佛教文化說吧,當中國本位文化衰頹的時候,國族喪亂得痛苦不堪,這種外來的純正文化代之而興,減輕了中國民族的痛苦而又不碍中國本位文化的流行,我們對這種文化總應該不雜帶一點情見評論它。在情見中不但體會不到其他文化的全貌,就是對本位文化高明寬厚的底蘊也難見得圓透。生命之執是貫通一切文化的障壁,克除了它,才能成就通體恢廓的生命之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