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炬,創刊十五年了。創辦這本刊物的人,將生命與血汗、經濟與時間全都投了進去。獲得海內外的重視、讚助、建議與獎勉,決非偶然!

創辦、負擔、持續、擴展這本刊物的人,看來年事夠高了,奔走與張羅夠勤苦了,然而,却辦得聲光十足,力味吸人。一開始,由於有內容,老年、中年與青年,都同樣的喜受而玩索,成為佛教中渴愛的讀物。中國佛教文化事業貧乏的今日,這本刊物所爭得的體面,增加的莊嚴,著實可觀哩!我覺得:襯托在這本刊物底裡的,是品格、是願力、是學問、是思想,是心肝與肺腑一起灌注而培育成的集體結晶。以高年而辦出這樣的刊物,夠感人利人的了。讀這本刊物最得力得益的青年人居多;因這本刊物而受到啟迪、造就、關注的,也是青年人居多,因此,長期的持續與發展,都應該由青(壯)年來承當。佛教文化事業,由朝氣足精神旺的青年來推動、掘發、創闢,內容與實力,真理與新義,就會更豐富更光鮮了。佛教青年在正淨、廣大、豪豁、昂奮的氣槪、氣勢中,就會透過佛教文化事業,令人深刻地體見到佛陀精神,佛法本質。歷來智性高,悲性徹的青年都先從佛教文化的深度上有番體悟,知見的廣度上有番洗鍊,慧命才光淨得照人,慧思才通豁得驚人的。

青年發心學菩薩行,對佛教文化的本質-無我無私-,從正與淨上見得透、行得徹,就有個恰當而善巧的入門處。一切佛法都從正見上悟入的,淨行上圓成的,重視而篤踐之,現實身心就成為表現、發揮佛法的道場了。生命上最強大的導持者-正知見,讓它把生命導持得不動搖、不惑墮、眼前接觸到的一切,就看得極清楚,不再被它作弄得顛倒無主,手腳慌亂。生活上最真切的體解者-正思維,讓它把生活體解得夠明淨、夠深遠,腳下涉歷到的一切,就踏得極穩靠,不再被它困纒得迷旋無路,氣息急迫。生死上最健實的鼓舞者-正精進,讓它於生死中鼓舞得極旺烈,極生動,心上感受到的一切,就察得最空廓,不再被它遮攔得開展無地,情態窘蹙。佛教青年以正學為自己創造價值,才不會受到無情的淘汰;以心為自己建立基礎,才不會受到無義的摧毁。從一貫的正淨性上,提高悲願,加強智見,生命之力與佛法之光,就交織而融徹得了無障隔,永恒相應。

念頭持得正,正上鎮得住自己,事相上就顯得堅定、貞固。惑(煩惱)頭(上)觀得(空)淨,淨上轉得了自己,理性上就(體)會得寂靜、虛明。事相上做得不昧,理性上察得不囿,染行則呵棄得了,邪觀則唱斥得開。以正見助淨行,所行的一直以正見作指導,為準繩,見地與識量則必正大而高遠。以淨行印正見,所見的一切以淨行為宗旨,作正軌,行力與見度則必充沛而深遠。見與行這麼調劑而持展得不偏不忽,不論出世或入世,手腳就放得開,眉眼就用得活了。這樣,正氣與大心則能並運,以大心把正氣中的嚴厲性消除掉,就會大得涵潤一切。柔心與正氣則能兼用,以正氣把柔心中的懦怯性排遣掉,就會正得振刷一切。青年們平時把正字持養得透,把淨字熏轉得密,言行上流露出的一切,就會把人們引向廣大境域中去。

具有大根機的青年,都是不說大話,只發而直運大心的。大心的奠基者-正與淨,以正字挺持大心,以淨字策導大心,以猛字鼓振大心,以和字涵育大心,決不許自己誤入偏而窄的歧途,陷入慢而狂的險境,徹始徹終的以正趣大,以淨踐大,以猛勵大,以和養大,這樣的學大(乘),談大,究大,行大,誇誕性與驕縱心才一槪制得住,矯飾性與誑惑心才一起剿得絕。把大乘二字懸在心頭上作鏡子,許多小念頭、小心機、小打算、小安排,就會照得醜態畢露,愧沸如焚!絕情地撇開了這些,才會面貎端嚴,器宇開朗哩!小人,總是於小處殷勤得太過頭;大人,都是從大處提轉得最著力。腳跟真著地的佛教青年,總是從人家的殷勤處一步邁過,了無戀滯;總是從賢哲的提轉處一心直持,通體承當。人格上大小的分野大都如此。有創造人格的決心,有滅絕獸性的猛心,人做得這麼猛而決,始能毅然興發,決然上進,就不再隨附和,隨勢起落了。

廣大處-菩提心,以菩提心操縱著自己,一切以菩提心為本為門,始終體念這個本,敞開這扇門,精神上就有個大根本處,大出入處,一切便牢強而靈通得無撓無悶。菩提心點得透自己,對他人就都從大處看起,對自己就都從小處治起,生命上的壯闊性與精嚴性,就這麼交融得均衡而遍透的。對這二者運用得永恒而真切,一切佛法才體持得深確,一切有情才攝受得平廣。從平廣中對應盡的盡得不遺餘力,應通的通得不隔一絲,如此盡得透底,通得透羣,內在的了知與徹照則無障阻,外在的和悅與融洽則無間隔。從苦學苦思,深吸深持,大化大透中,把正法的力味變成生命的力勢,情著受到正法的揚棄,抑正,策導,則能創造真人,大人的體面,假面型便立刻抹脫掉了。智勝於情者則淨而真,悲強於情者則久而大;淨真中以智運情,則不陷於困惑;久大中以悲化情,則不淪於孤絕。練志而能化氣(惱)者,必強必實;激願而不著欲者,必廣必大。胸襟廣大的青年,都從這裡著眼起步的。

從廣大的智見上照消疑悔,悲願上擴涵怨害,一切向無量中消歸而無著,性格與神態便一齊豪豁了。青年的豪豁性豁得徹,豪凌氣象與悲護心腸,便什麼也籠罩不住,什麼也關照得切,從智空悲深的意境上說,不受籠罩才能關注得切。所以,必須透出任何籠罩,對一切的一切才關注得無微不至,無大不達。生命的真自由,真充實,第一步都從豪豁開始的。豪豁得永不靜閉畏縮的青年,應提的就提得透心不昧,應放的就放得脫手不顧。提放得這麼清楚、挺決,任何染情就覊絆不著,邪錢就粘污不住。青年有了這種底質,真苦頭才頂得住,大路頭才踏得實,邁往得奔放而精進。假甜頭就看得穿,真源頭就覓得著,受用得酣暢而圓足。一切自顧自私的念頭,就這樣撲碎而摧滅掉的。做人,進入這樣的階段,觀念與行徑就有個像樣的層次:從我愛轉入法愛,從法愛邁入法空,從法空上繫念空空。學菩薩行的青年們,注重這三種的昇進層次,儘管不能一時悟入空空,但定能不為我愛所拘,從法(的)愛(敬,敬順)上所熏發的法光,就多少能體見空空。空空上運用得活脫而靈徹,一切才豪豁得血沸而心熱,氣壯而志韌,成為人海中急需而渴慕的青年。

這種青年,總是以銳(正之)思震醒頭腦,決不讓它遲鈍、凍結,許多問題審得深,看得透,說的話則不浮泛鬆散,直貫心底。總是以猛志振激心神,決不許它模稜、萎頓,許多觀念持得正,用得切,做的事則不瞻顧徘徊,直揭眼簾。佛教青年發心做人類腦中最大的腦,眼中最亮的眼,為人類見不到的預先見到、說到;為人類想不到的預先想到、做到,佛教的文化價值,智慧力量,全靠這樣的發揚而顯露出來。掀動人類壯闊思潮的大力-青年,策導人類直趣坦途的靈眼-也是青年。青年以壯闊的思潮震醒了人類的迷夢,捲刷掉人類的穢滓,人類才驚悟得身心淨脫。青年以正直的靈眼照徹了人類的險境,填平著人類的死谷,人類才活轉得志神敏捷。象徵著青春燦旺般的青年,一切從空上淨化自我,從有上遍護(念)人類,就會打從心底裡豪豁得不遺一人,不退一念。

豪豁得一氣到頭,一心向前,一直把準著佛法大體-緣起無我,緣滅無性,則能覷透大煩惱而喝破它,察警大業障而突破它,改革大苦果而勘破它,精神就會昂奮得揚眉吐氣,海濶天空。向上的彈展力-昂,向善的淬鍊性-奮。彈展力向上抖擻掉昏倦、惑戀、停頓,心頭就不被任何東西(神與我)壓覆著,自家鼻孔就這樣呼吸暢通的。淬鍊性向善卓絕得明健、誠切、密實,力頭就不被卑瑣事物誘吸著,自家腳跟就這樣步伐穩落的。青年有了這樣的鼻孔、步伐,也就會教人換個這樣的鼻孔,學得這樣的步伐。這種青年,深靜中所湧現的光影,則不起一念味著;大動中所遭受的困折,便不生一念厭離。佛法上的一切實效大用,是這樣體持而見出的。這類青年的生命、生力、生活,一切就都正常,也超常得令人健羨。青年強毅而精銳的生命,都從不敷衍、不泄沓、不含糊,不混濫中練成的。青年沉猛而旺沛的生力,都從不貪圖,不低鄙、不掛絡、不懸蕩中激成的。青年快健而渾實的生活,都從不橫梗、不牢騷、不憤鬱、不頹腐中策成的,以這樣的生命創造事業,事境上的幻相就轉弄不了;以這樣的生力操作志業,志願上的氣勢就闢拓得開,以這樣的生活推展(佛)法(文化事)業,法門中的光明就燦照得遍。

昂奮得夠火候的青年,受上都受得沒有極限,卽使受天的怨辱、苦惱,也不會躁急的。這是(勝)出世(間)精神的表現之一。修上都修得沒有底止,卽使修最難的觀門、行門,也不會驚退的。這是入世氣槪的表徵之一。這樣的受得修得,所表現的,就決不隨波逐流,也不離羣索處,則能把心術調治得極明潔,心量撐擴得極渾廓,對一切則不溺不避,能點能導。切切實實地做到底,寬寬大大地持到頭,虛虛融融地化得透,發揮這麼種觀念、作略,當下就跳出醉生夢死的迷魂陣,唱破沉空滯寂的消極心,做個不被遮攔不受絞繞的菩薩青年。到得這時,才真能不捨眾生而以悲結緣,不著眾生而以智空緣,孤絕感與塵染性就都撇開了。菩提心就這樣昂揚而奮振得不疲不昧的。只須青年奮得不暴而慈和吸人,德性中的天地就容得而成得一切人;昂得不亢而誠篤感人,悲願上的手腕就提得而扶得一切人。青年們造成這樣的天地,佛法中的淨土就從青年們身上湧現出來;練成這樣的手腕,世間上的大難就從青年們手上平息下來。

發心推展佛教文化事業的青年,正淨、廣大、豪豁、昂奮,顯得太急需太重要。慧炬創刊已屆十五個年頭了,創刊的人年事雖高,却積極得全是青年精神,我相信,一定會感召發菩提心的青年,立刻接下棒來的!

民國六十五年雙十節寫於驚微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