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今天紀念釋迦牟尼佛,是因為他替人類造了大光大力。他所造的光,照見了身心及世間的一切,讓無數人從身心及世間上得解脫、得自在。他所造的力,摧毁了惡業及邪魔的一切,讓無量人從惡業及邪魔中得救拔、得無畏。這種圓淨而無盡的大光-實智光,充塞而無極的大力-大悲力,久已為世間出世間的智人所體認、所稱歎、所倡揚。我們今天聚攏一處舉行紀念,全憑著他的大光所照吸,大力所感召。

釋迦牟尼佛的大光大力,是藉正智透過淨心而證覺到內無實我,外無實法,所顯發、所圓成的。光,照破了「我愛」的染著,「法愛」的拘縛,心空淨得不著境相,境覺了得不蒙蔽心,心與智見相應得不脫不離,開擴得不滯不疲,悲願悲力便掀騰不已了。生命中最堅頑的障壁-「我見」,最險惡的黑窟-「法執」(執著實有的物或實有的心);人類被這堵障壁障隔得聲息不通,被這口黑窟悶窒得身心熱惱,除了以釋尊的大光來照破;大力來填平,其餘的都無濟於事的。

這麼種的大光大力,釋尊來看,不僅是他個人能獲致、能運用,一切人都可能獲致而運用的人,在釋尊眼光裡,是看作自他一如的,因為佛與一切人的覺性是相通的。人的覺性提高、擴大、充實而圓明了卽是佛。佛法平等的觀念、口號,就這麼高唱出來的。肯定人有覺悟的可能性、徹轉性、大進性、大成性,也卽是把人看得無比的尊嚴、尊貴。人只須承認自心有覺悟的可能,進一步肯認著必能,當下就增強了自家的尊嚴、尊貴。尊嚴而能平抑傲慢,廣修福德,生命便有無盡的大莊嚴了。尊貴而能折伏狂縱,深運智慧,生命便有無比的真高貴了。因此,人只須肯認著自心有覺悟的可能與必能,人就能同釋尊一樣的造光造力。

佛法流行於世間,特別重視人類的共欲,就中,慧性高而心力強的人,渴盼而急求的共欲-大光大力。人類心靈上有了大光作照導,大力作護持,前途就燦爛而壯麗得無蔽無褪。人間的中心-人類,看來,活動面複雜極了,從活動的共同的趣向上觀察,槪括地說,不外乎光與力。光,是新新不已的表徵;力,是健健不息的朕兆。人從最初的發心向善、向上,一直上進到無底無際,圓明圓成,都是活躍在這不已不息的光與力中的。人類的不可思議處、估定處,就在於能創造光與力,運用光與力,把握光與力,從光與力中徹底大翻身,從頭大開眼。肯定自己能造光造力,任何黑暗就遮覆不著自家心門,任何險阻也騖絆不自家步幅。

人類最顯著的兩種特徵:心識能造力,智慧能造光。把心識用得正而堅,所造的力則難以計算,這等人就很少劣性了。把智慧用得大而廓,所造的光則難以測知,這等人就很少黑暗了。人類的心與智夠奇妙的了,發揮著它的創造力,則能肯認「人身」的無限價值和意義,應做的則做得興致沖沖,力味勃勃,怎也不會從疲厭中軟癟下來,消沉下去。把心看作金剛鑽,任何難題都刺得透的;把智看作金剛地,任何惡業也撼不動的。用得這樣的心與智,則能以光陰製造光明,把許多人從黑暗中點醒了,救活了。這才是真正的大明星、大光波。

生命中最強的力-腦,發動這種力最理想的能-佛法。把佛法徧透到整個腦域和腦尖,生命上的光輝、光彩、光力,就煥發得洞明無疆,徹照無垠。把腦用靈了,化空了,一切煩惱則無可奈何我們了。到得這時,便做得煩惱的主人,而善於運用煩惱。就同馴獸師善於馴伏野獸,表演出種種玩藝,令人喜樂暢懷。把心光鼓煽得極熾耀、明徹,心海中的暗礁則觸沉不了慧命,人海中的險浪也捲滅不掉自己。這麼種的心光,全從無我慧中悟透出來的。最大的消化力-化得了我(執),最好的吸收力-吸得了法(益)。化得了我(執),則到處是化境;吸得了法(益),則到處能合法,蓄得也用得這兩種力,渾身渾心就都是力了。

低估了自家的力,則自感怯劣而自棄;高誇了自家的力,則自視過高而自狂。對自家的力估計而肯定得不正確,定會陷入自棄或自狂的。所以,對自家的力應煞費苦心的估計、肯定得正確,從振作中提練自家之力,穩步前進,盡力而為,不再從生命高標上折回頭,才不致陷入自棄或自狂,而邁入自策自成的坦途。以法光照徹自己的人,他的心就同雪一樣的白,同太陽一樣的亮,同月輪一樣的潔,同虛空一樣的廓,同佛陀一樣的平。世間最缺乏的是這樣的光,是追求這種光明的人。為著這種光明而求法學佛,制私化欲,心猛步快地追趕著,便把自己提引到光明境域中去。心力上決不許認輸,心境上決不讓閉塞,心潮上決不使枯竭,心眼上決不受蒙混,精神光華與志意熱能,便將自我照亮而烘融得無翳無滓,無蓋無著。

人類的最特出處:無限的進步,無窮的活力,無盡的靈光。如此的看待自己,看待他人,就不甘小視自己,也不敢傲視他人。時間歸自己,則能以時間創造自家光明;金錢歸他人,則能以金錢創造他人力量。人間的真幸福、真樂利,全靠這兩種創造性的人供給的。學佛法,就得先學這兩種創造性。有了這兩種創造精神、膽量,我們在佛法中的立場才立得大而正,對世法上的作用才用得廣而遍。真有眼光的人,沒有一個著在錢上的,真有力量的人,沒有一個陷在物上的。這等人便是正見的代表者了。正見,是佛陀賜給我們的真眼目、新視力、大淨光。把定著正見觀察一切,研究而抉擇正見,我們的真眼目便看得清一切實相,新視力就察得透一切幻相,大淨光則徹了得一切物相。有了這麼種正見作準則,什麼就欺騙不了,什麼也警覺得了。

做人,把陰沉性化為光明性,光明得一直讓人看透你的肺腑,人就不會對你起猜疑心。你說的話就會光亮得直透人們心底。待人,把暴激力化為慈祥力,慈祥得一直讓人留戀你的氣質,人就不會對你起疏遠心。你做的事就會直吸人們眼簾。人到了這種地步,悲願就用得夠流活,流活得像大海般的奔騰無滯,心地上許多垢穢、澱滓,就被衝捲得了無踪影。心門就這麼洞闢得什麼也進得來、容得下、化得了。智慧光就照得夠深廣,深廣得同虛空樣的通曠無碍,觀念上許多混濁、蠢陋,就被灼破得消融殆盡。性格上就這樣晶瑩得什麼也染不著、惑不了、吸不去。這樣的人心頭上的手掌才伸得開,他的兩隻手才會直舒悲光,把許多人導扶而照暖得身強臉溫。許多暴勃、橫酷、險惡、恐怖,就這麼被消弭掉的。這樣的人心底裡的腳步才踩得穩,他的兩隻腳才會直流智光,把許多人導引而照明得眼淨眉耀。許多雜染、粘污、黑暗、隔閡,就這麼被廓清掉的。人類最急需的,正是這樣的光手光腳,一切大力正力,全都從這樣的光手光腳中流湧出來的。

有了光淨而靈健的手腳,才會昂奮而豪豁地面對人間,深入人潮,從人潮中察人性而作佛事。人潮是滌刷生命中沉澱物的大沖力,耐得人潮的滌刷、衝激,生命中的沉澱物(煩惱孩子)就被滌刷得淨盡鮮潔。諸佛菩薩不論因地或果地中,都是與人活在一起,溝通聲氣,施設種種,就因為惟有人潮才能滌刷自己生命中的沉澱物,才能使自己獲大功德,證大菩提。這樣看,人潮就變成功德水、甘露味了。所以,凡是能為人類造光造力的人,沒有一個不深入人潮,把人潮看作「選佛場」的。

以勇氣而鼓動生命,以悲心而滋發生命,以智光而導提生命,這種生命上的動力、活潑、靈機、巨眼,就會把生死業輪改造為生命願輪,不再向狹長而深黑大險的生死道上繞迷圈、揮淚眼,酒鼻涕。便能直出也能直入狹長而深黑大險的生死道上救苦難、造幸福、倡和樂、施財法、捨身心。練成這麼種的本領、本願,全靠兩種觀念支持著:相對的減低,絕對的提高。物質享受相對的減低,佛法承受絕對的提高,人格的無上莊嚴、圓成;人事的無限磨練、奔走,全憑絕對承受的膽志激成的。永不低沉而上進的生命,永遠淨實而光煥的慧命,無一不從絕對承受中來。體踐著這四個字,造光造力的精神、氣槪,才能從我們心底裡迸湧得綿綿興發,永永旺續。

釋迦牟尼佛是人類史上最大的造光造力者,他的光照破了一切虛妄,他的力揭示出一切真實。他高唱他的覺性與一切人相通;他承認一切人也能同他樣的造光造力;因此,我們抱著造光造力的願行、智見來紀念他,才契合著他的本懷。

四月十八日辰寫於警危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