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般人總是把生前的生命與死後的生命連在一起看,生前要活得好死後也要活得好,生前積蓄得多死後才會享受得多。許多帝王生前享盡福樂,對死後的「陵園」還是那麼注重壯闊精麗,就是這一觀念促成的。人間的禍亂層出不窮,大抵是由於錯誤的生命觀而來;生命觀之所以錯誤是由於貪,在貪的極端恣肆中,才掀起決烈意志而挾持猛惡生命向外衝、殺、奪。霸氣縱橫的權力者,總把自身、家庭、國家、天下打成一片看,他們心目中,家庭、國家、天下都應該受其統治。把家庭、國家、天下看做自己的,這是由於無限的貪愛力的迸發而瀰漫到家庭、國家天下上去。

貪愛的特徵有二:一、堅著,二、滑動。對固有而合意的一切堅著不已,等到對它厭了或覺得不夠,心目中浮現出各種合意東西時,意欲便滑到這些上面去了。貪愛所以滑動之故,因為貪種子(功能)的性質非常複雜,當某一類貪種子挾著強旺氣勢現行時,心一時就被它所籠罩、所轉動,待它的氣勢低降了,另一類貪種子的氣勢又驀地衝上來,于是對過去所愛的對象的堅著性淡了,卻滑到現在所愛的對象上來。看來,貪的堅著性勝過滑動性,其實,貪的不斷滑動,也就是不斷地堅著;滑到每一或更多的對象上時,也就堅著某一或更多的對象。因此,貪的無限滑動,也就是無限堅著。無限堅著在無限意欲的挑逗下,掌握家庭、國家、天下的雄心就勃發起來了。

貪欲的極致 ── 佔盡一切(有形)東西,強霸者誤解一切東西就是一切力量,誰掌握著一切東西誰就操縱了一切力量;有了一切力量就可任意改造或制裁一切了。東西落在他人手上,他人就會用東西的力量來對付自己,一想到這裏就非常恐怖了。侵略者總想向外拓展、誇炫,其動機是為著解除恐怖。貪欲與恐怖是相連的,貪欲是將命與物看得太重,恐怖是對命與物而發愁。一切憂患都從貪欲而來,一切貪欲以貪命為最強。生命之外圍繞著一切物,貪重者對非己的物總想佔過來,一切物卻離不開一切(人類)生命守護著,要攫奪一切物,必須衝破一層層的生命網,生命網的阻絆力是最強的,要衝破一層層的生命網,至少要將構成這一層層生命網的最強的抗力擊毀掉。用命奪物,縱然能奪到了,其景況之慘已不忍見聞;何況命都犧牲了,物都破壞了,映入眼簾而攝入心扉的全是一片淒苦景色!

因愛命而爭物,因爭物而瘋狂地砍殺了無數生命,到處種下了血仇!這是最違理性的蠢擧,人類大都是知道的,然而古今的強霸者卻很少不演此蠢舉,其故何在呢?有情因愛命而愛物;愛命是我執,愛物是(一分)法執。人類的著意求物,有時痴迷得把物看成同我一樣,到處是物也就到處生起是我的觀念來,佛法中稱此為「法我」(這裡單就物說)。因「法我」觀念的強化、高漲,一切侵略、佔奪便疊接而來。從「人我」的愛著而擴展為「法我」的佔奪;在法我佔奪中,毀滅了無數生命,人類于大宇長宙間竟終古演此慘劇而不已,真是太頑蠢了!

「貪欲繫著,王王共諍,婆羅門與婆羅門共諍,居士居士等共諍;見欲繫著,出家出家共諍」《雜含卷二○》。「貪欲」是約命約物而言,「見欲」是約理約思(想)而言。屬於貪欲的「諍」擴大了,就演變為生命的鬪爭、屠殺;屬于見欲的「諍」擴大了,就造成了思想的鬪爭毀謗。前者是「事爭」,後者是「理爭」,這二者攝盡了人間的一切爭。事爭表現得太慘烈,理爭表現得太嚴酷,這個人間最壞最毒的是事爭,而事爭之原是貪欲,要想消弭事爭,必得各人控制而淡息貪欲。

四、斷貪為學佛要著